第184章 畫境(第4/5頁)

劍鳴聲清越,令四周風雪為之一蕩,刹那間周遭寒意更盛。墨凐身周流螢環繞,如踏輕雲般自空中輕盈而下。那掛在羊角上燈盞光芒旋轉,寒月流輝般瀉了一地,隨她腳步不斷向前延伸。而光芒所在之處,地面皆化為凈透水澤,墨凐赤足行走在上面,每一步都泛起圈圈漣漪。

她橫劍於身前,劍身如冰雪所鑄,通透至極:“你是這五百年來,第一個能夠讓我落地的人。如果你的分魂在畫境中受到重創,我可以將你最後要說的話轉達給刺金師,到時她的臉色一定精彩。”

景瀾微一欠身,彬彬有禮道:“這就用不著勞煩前輩了,我自會當面告訴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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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地下,法陣神光如同繁星般鋪灑開來,匯聚成一副星圖,皆對應著城中不同的地方。這些光芒有的黯淡有的明亮,陣樞懸在星圖上方,正無聲運轉著。

方才在松下對弈的兩名老者此時正圍著一張長桌觀看,長桌上一卷泛黃的畫卷展垂而放,那畫上空無一物,一名白袍儒生裝束的英俊男子手執畫筆,像在思索著什麽。格格黨

那麻衣老者與紫衫老者正是宴師與柳宿,而那名儒生便是司天台中的司文使吳用。片刻之後他驚呼一聲,放下筆說:“糟糕!台閣大人怎麽在畫境和人動起手來了?不是說見一面便速速返回的嗎,好端端的突然又變了主意”

柳宿聞言難以置信叫道:“什麽,她還和人動手?真是老壽星吃砒霜嫌命太長了!你快把她叫出來,趕快!”

吳用迅速提起筆,剛要落下,手腕忽然一頓:“不行不行!現在若是強行將她召回,只怕會把畫中的另一位也一同帶到此地,這樣豈不是更糟糕了?”

柳宿道:“這可怎麽辦?神魂若是受損,補也不補回來!小丫頭年紀輕不曉事,憑著一腔孤勇如此膽大妄為!怎麽?真以為自己能所向披靡了?!也不看看那人到底是誰!”

一旁宴師攏袖微嘆一聲,道:“你先別急,她行事向來有分寸知進退,還不至於讓自己身陷險境難以脫身……她既然敢這麽去做,必定留有後手。”

柳宿怪聲道:“你竟然說起這等話來了,這可真不像你!”他眼珠一轉,嘴上兩撇胡子翹了翹:“莫非你和那丫頭原本就打算這麽做?!”

宴師道:“臨時起意罷了。”說完慢慢撫須,似有所思道:“你不覺得那位……好像有什麽地方變了嗎?”

柳宿眉梢抖了抖,一臉不耐煩道:“什麽變不變的,她不是一直都是那副樣子?”

略一思索又道:“我依稀記得當年觀主召集眾弟子考校,是大師兄半夜帶著我們上了問道峰。我年紀最小,因畏高磨磨蹭蹭走的最慢,下山時遠遠落後於諸位師兄。好不容易挨到了山腰,沒想到夜裏卻起了山霧,下山的道路更難看清了,我便暫時歇在一塊大石後頭,想等天亮些再偷偷回去,就是在這條路上,我突然遇見了她。她說她來找人的,我便領著她回到道觀去見觀主。也不知她和觀主說了些什麽,從此以後,她就在觀裏住了下來。這一住便是一年……一年後的某日,觀主又召集眾弟子考校,她從我們面前一一走過,只留下一句話,便就此消失了。”

宴師道:“她說了什麽?”

柳宿道:“她說這裏有的人看起來像,卻不大像;有的人看起來不像,舉止性情倒是相近。想來是在我們之中尋找她的那位故友罷?可那時我們才多少年紀,不過是一群孩童罷了,照她的年紀來看,又怎麽會與她的故友相似?後來我問起別的師兄,他們都說沒見過這麽一個人。我驚懼不安,私下一人到她曾住過的西苑去看,發現那裏是師叔們開辟的藥田,根本沒什麽屋子。我才明白,原來整座道觀,只有我和觀主能看見她,”

吳用原本正緊盯著畫卷,聞言忍不住開口:“難道這一年裏,其他人都不曾在觀裏見過此人嗎?”

柳宿一拍大腿道:“對啊,我還以為自己見鬼了!當時可真把我嚇得不輕!”

宴師緩緩道:“你我遭遇倒是有幾分相似。我還是個小沙彌時,曾在後山禪林裏聽眾僧辯論。那禪林雖被稱做林,其實並無樹木,是由許多嶙峋怪石組成的林子,大家又叫它石林,依照石頭不同的模樣,各有命名。其中有一塊大石半入泥土,黝潤如水,近地處是一片空鏤白色,形似海浪翻騰而起,因此得名石海。那天我的師父就坐在這塊石頭旁與大和尚爭辯經書之中的釋義,她站在那片白色的石頭上,如踏浪而來。周圍那麽多僧人,可是沒有一個人能看得見她。她把林中的僧人一個個都仔細看了過去,好像是在找什麽人。我當時不知畏懼為何物,突然見到一個人憑空出現,也不覺得有多麽害怕。眾僧辯得面紅耳赤,這時她問我:小和尚,你覺得他們說的對不對,我說:人人都認為自己是對的,別人是錯的,如此一來,也就沒什麽對或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