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4/6頁)

語罷,拂袖出去。早有伏胤牽著馬匹等候在外,眾人恭送天子上馬,又眼看著禦駕疾馳而去。

這一回走得急,過場、儀式皆未有。有參與審理的禦史台小吏不解地嘀咕:“那兩人不是還沒招內應是誰麽?”

禦史大夫嚴厲地訓斥:“陛下英明神武,二賊不說,陛下難道就不知道?為人臣者不可妄議君主,我不曾教過你嗎?”

小吏立刻噤聲,喏喏認罪。公主卻若有所思地看著漫天風沙裏遠去的鑾駕,有片刻沉思。

陛下回京,到底為的是什麽呢。

——

江南,建康。

廊陰日轉雕欄樹,坐冷風生玉碗冰。

今年的夏日不如往昔炎熱,而隨著婚期的將近,七月流火,盛夏將去,建康城也漸漸添了幾分秋意。用過午膳,薛稚坐於冰鑒旁,有些發怔地看著那從篾蘿裏翻出來的幾個平安符。

那是皇兄走時她替他縫制的,雖為女子,也知北境之事兇險萬分,故而做了幾個平安符用來盛放從洞元觀裏求得的黃符,以期能夠庇佑他平安。

但她終究沒有送出去。自發生了那件事後,她便一直躲著皇兄,不敢與他相見。這些東西,自然也就只有束之高閣以蒙塵灰。

想到這裏,她頗覺可惜地嘆口氣,出神地將臉轉向窗外看著殿下種著的梧桐樹。

皇兄他,應該已經在並州了吧?

也不知,他怎麽樣了。唯願一切平安才好……

這時青黛輕輕走上前來:“公主,何娘子來了。”

何娘子?

能自由出入宮掖的何娘子只有那一位,便是她未來的皇嫂。薛稚微微一愣,沉默點頭。

青黛遂引了何令菀進殿,何令菀走近,婉身一福,薛稚忙起身扶住了她:“何姐姐不必多禮。日後,還當是我向姐姐行禮才是。”

她拿不準何令菀此來為何,除卻這一聲寒暄竟不知要說些什麽。何令菀溫柔一笑,將手裏的錦盒交予青黛:“十三娘今日是來向公主賠禮道歉的,為上一次的招待不周,和舍妹犯下的彌天大錯。”

薛稚一怔,一瞬黯淡了眉目低下眸去。何令菀垂眸靜靜看她,倭墮低梳髻,連娟細掃眉,耀如冰雪的臉兒宛若蘭瓣兒嬌柔,彎曲長睫下的雙目更含著煙雨空濛。

的確是個不世出的美人,滿宮的山梔子一起開放也比不過的純凈秀美,名花傾國。

心間突然閃過一絲酸澀,她執著薛稚的手在矮榻上坐下,當真一位溫柔賢惠的長姊:“我知道現在說什麽也晚了,但我想,你至少應當得到一句‘抱歉’。舍妹已被陛下罰去了皇女寺做姑子,故而,就由我代勞。”

薛稚心間一片酸楚。

“皇兄知道這件事嗎?”她忍著哭音,眼睛紅紅地問。

何令菀搖頭:“此事皆為舍妹一手策劃,為的是讓我在陛下跟前犯錯,陛下自是不知的,說來,此事也怨我,沒能及時發現她的這些卑鄙手段……”

“你也不要怪陛下,陛下……是不知情的。終究是我們對不住你……”

薛稚愈聽卻愈覺得可悲。

僅僅只為了一時意氣,何令茵便要她這個不相關之人承受惡意與命運的陰差陽錯,她又做錯了什麽呢?若說彭城王李氏她們是因為母親,可她分明不曾對不起何家的任何人。

而皇兄,皇兄他果然知道了……

她沒有什麽親人,他就是她最親的兄長。天意弄人,終究是連這最親近的兄長也要失去。

薛稚一顆心直直地往下墜,心底寒氣若大雨中水霧上湧,一滴眼淚突兀地落在衣襟上,如青荷墜露。

何令菀又輕嘆道:“其實陛下,過去也挺不容易的的……”

“我還記得他小時候住在冷宮裏,不得先帝所喜,連皇子的名分也沒有。是他趁著世宗皇帝生辰的時候強闖宴席,被侍衛擒到世宗面前,當著世宗的面兒背出宗譜,世宗才知曉自己這個孫子的存在,下令為他序齒……可惜世宗去世後,再也沒有人能護住他們母子。”

“樂安妹妹,陛下唯一親密的兄弟姊妹也就唯有你了,此事他並不知情,還希望你,莫要因此事怨恨他……”

這一日,直到何令菀離去許久,薛稚也未能從怔神中抽離。

她趴在案上,香腮枕臂,燭火在她瞳孔中映出遊離的影子,又很快被湧上來的淚水模糊。

“那位何娘子倒真是賢惠。”青黛走進來,清理過案面,奉上餐食,“不過還沒有嫁進皇室,便想著替陛下說好話了。”

這一聲頗有些嘲諷的怒氣。想起那夜的事,薛稚也是臉上一紅,撇過臉拭淚:“她應該是不想謝郎和皇兄交惡。”

她是個無足輕重之人,唯一還有點價值的,便是和謝家的姻親關系了。

不過,她還是很感激何令菀,能告訴她真相。她會遵守與何太後的約定,婚後隨謝郎外放,余生也不要回建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