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3/6頁)

“朕還沒來得及見你們,你們倒急著要走,是何道理。”

他疏懶地坐在高位上,手裏還捏著一疊還印著泥丸的書信。漫不經心的口吻,卻叫底下跪著的常術、周摯二人額上冷汗遍流,背心寒氣頓生。

不可能!他們和陸令公來往的書信都已銷毀!又怎可能到了陛下手中!

二人開始痛哭流涕地喊冤,分辯起各自的忠心來。但天子始終一幅漫不經心的態度,一直看著手中書信,時不時發出陣陣冷笑,二人由此更加惶恐,拿不準密謀反叛之事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行了,朕看你們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半晌,他似是聽累了,將書信往桌案上一擲輕飄飄地撂下一句,“去請禦史台過來,好好分辯他二人的忠心。”

此次跟隨天子出巡的多是禦史台的官員,連那往日深受器重的陸韶陸侍郎也未跟來,為的就是查清此事。

常術、周摯二人遂被投之並州大獄,由禦史台主審。幾日過去,兩人雖對密謀反叛、勾結柔然之事供認不諱,但支支吾吾也不肯吐出在朝的內應來。事情一時有些焦灼。

與此同時,尚書台的書信依舊三日一封,匯報著京中諸況。馮整留意著其中有關於衛國公府的境況,然而大約這並不是一件重要的事,尚書台也認為沒有匯報的必要,接連幾日都無一點消息。

公主的婚禮選在了七月初四,距離而今也不過二十四五日的光景。但從太原趕回建康少說也得二十日,陛下,是真打算不管了嗎?

……

月黑風高,並州行宮,一燈如豆。

已是子時,燈下,桓羨猶在瀏覽禦史台今日送來的證詞。禦史大夫吳琸恭敬地侍立在旁。

“事情至此,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常術、周摯二人的供詞反反復復,始終不肯言明在朝中的內應,只怕拖得久了,州境內反有異動。

內應是誰,不用想也能猜到。然陸氏畢竟幾百年門閥,門人賓客遍布天下,不是那麽好連根拔除的,也無必要。

桓羨沉思片刻,對臣下道:“此事需得你禦史台派人往幽州走一趟,若他們力量薄弱,便就此擒滅;若是已成反叛之勢,可發並州肆州之軍前往,勢必要將叛軍勢力消滅於州內。”

“上回在華林園反對高肅的青年人來了沒有?”他問。

“陛下是說江泊舟?”禦史大夫吳琸反問,“來是來了,不過他官職微小,怕是不合適……”

“讓他去。”桓羨不假思索,“常、周二賊既自投羅網,便是州內還未成反叛之勢,正好一網打盡。朕欣賞的就是他的勇氣,先封他為治書侍禦史,持節而往。若這點事辦不好,也不必再回來見朕。”

老禦史顫顫巍巍應了聲“是”,在他瞧不見的陰影裏,擡袖擦了擦額上的汗。忽聽天子又問:“今日是什麽時候了?”

陛下為什麽突然問起這個?禦史大夫雖然詫異,仍舊答:“回陛下,是六月初九,小暑了。”

小暑了……

桓羨深深斂眉。

那麽,距離薛氏的婚宴,也不過二十余日光景。

室中一時靜默一片。桓羨伸過一只手,輕輕撫摸著那刻著蝴蝶的冰瓷一般的琉璃燈。

瓷燈微燙,燈火幽微,於燈壁上印著趨火飛蛾不自量力的掙紮。他想起很多年前的漱玉宮外,母親病重,他為求藥逃出宮掖、卻因多日的饑寒暈倒在雪地裏時,睜開眼,瞧見的也是她提著盞青瓷琉璃燈,稚聲軟糯:“哥哥,你趴在雪地裏做什麽。”

她那時年紀小,見誰都是一張笑臉,哥哥姐姐的喚。他便利用她的好心,見到了時為太後的祖母,為阿娘求來了藥。

再後來,因她屢屢來返於漱玉宮,賀蘭氏便也知道了母親的存在。

人人都說阿娘重獲聖寵是因了賀蘭氏,可誰又知,那些寵愛的背後是虐待,是□□,是阿娘一生噩夢的開端。他和阿娘的一生都被她和她的母親毀了,如今,她又憑什麽置身事外?安安心心地嫁人?

賀蘭氏讓阿娘成為玩物,投桃報李,他便理應讓她也成為玩物。

桓羨眉間隱有青氣流轉,緊盯瓷燈的眸中迸出陰寒的光。

“朕有急事,需先行返回京中。”他對禦史大夫道,“州中一應大事,就交給愛卿處理。如有不決之處,可過問萬年公主。”

桓瑾不是說要替他分憂嗎?既然士族、宗室、外戚皆是靠不住的,倒的確可以嘗試,讓萬年公主這個對君權毫無威脅的宗室女參政的可行性。

次日,桓羨召集並州軍政官員及跟隨北巡的大臣,宣讀了自己的決定。

萬年公主亦不期他會如此爽快,翩然下拜:“妾領旨,定不辱使命。”

桓羨面無表情:“北境之事,便拜托阿姊,朕先行返回京中處理內應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