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建康, 枕月樓。

歌舞喧嘩,花月春風。

花魁獨居的露華濃內, 花魁娘子師蓮央才剛起, 未著衣,未挽發,玉潤光凝的身子就裹著一層秋被, 揉著發酸的腰懶懶地撐起半個身子來。

“他們說什麽了。”她問等在榻前來回話的侍女結蘭。

玉指纖纖,掩在不點而丹的唇上, 嬌俏地打了個呵欠。長發披散,香肩呈露, 灩濃得好似一幅濃墨重彩的畫。

這幾日陸韶都是歇在她這裏, 她也不知他是怎麽想的,從建始六年初他隨天子北伐而歸後, 就常來睡她,連江瀾也重被調回了他身邊。近來更是幾乎住在了這裏, 每日召集了幾個狐朋狗友, 皆士族郎君,在樓中不知道神神秘秘的在商議著什麽。

她有心打探過, 他卻守口如瓶, 一個字也不說。

問江瀾,江瀾也被瞞著, 只猜測是在謀求大事。

師蓮央留了個心眼,遂叫自己的丫鬟結蘭趁著送茶點的時候探聽著。眼下就是結蘭回來回話的時候。

結蘭似有些慌張,口齒也不甚清楚:“奴聽見、奴聽見他們在說什麽北府軍的事。”

“好似、好似是在商議,想奪謝將軍的兵權。”

這太平時月的, 天子又不在, 他們謀奪兵權是想做什麽?又要如何奪?

師蓮央當即敏銳地察覺其中蹊蹺, 道:“你現在再去聽聽,想辦法弄清楚,他們到底想做什麽。”

然而沒過多久,樓中便響起結蘭的尖叫,她的房門被陸韶的那幾個好友破開,結蘭被他們扔死狗一樣毫不留情面地扔進來,頭磕在雲石桑木台案的一角,磕得頭破血流。

她心裏一驚,忙攬著才穿戴了一半的衣服自床榻上跑下來,下一瞬頸前一寒,王遜的劍已經逼在了頸前。

“師姑娘,解釋解釋吧。”為首的人以劍尖指著她白皙的喉嚨,居高臨下地睨著她,“這婊|子是你派來的吧?竟敢偷聽我們談話。”

師蓮央長發披散地跌坐在地,見來人是瑯玡王氏的公子王遜,正在禁軍中任職,不禁心內一跳,背心有冷汗悄然滲出。

王遜雖是質問師蓮央,實則卻是說給跟在身後的陸韶。果不其然,還不及師蓮央辯解什麽,他便冷笑著轉向陸韶:“陸侍郎,你說怎麽辦吧。”

“這事兒也真有些意思,是你邀兄弟們幾個與你共商大計,怎麽,還派這婊|子來偷聽?這用得著偷聽麽,她不是你的人嗎,你直接說給她啊。”

瑯玡王氏也是大族,當初跟著陸氏對付謝氏、事情暴露被夷三族的太常博士王儀即出自王氏族中,王儀雖是旁支,不曾牽連到王遜這一脈長房嫡支來,到底是心懷怨恨,也對身為主謀的陸氏懷恨在心。

此番合作不過是各取所需,他亦是大家之子,自然也就不會給陸韶留什麽面子。

陸韶面色不改:“這其中定是有什麽誤會,蓮央已經跟了我,我的利益便是她的利益,斷不會做出背叛之事。”

“何況眼下,陛下的刀都已架在了我等的脖子上,兄長難道還會覺得,是陸某在故意設局誆騙諸位兄台嗎?”

他眼神清明,坦坦蕩蕩,王遜冷笑了一聲:“諒你也不敢。”

“也罷,既然你我如今都在同一條船上,我就再相信你們陸家一次。你可不要再像王儀那一次,賣友求榮了。”

“這是自然。”陸韶道。

他這才收回劍,目光玩味地在這對男女身上轉了數個來回,忽而轉笑,手攬著陸韶肩背走出門。

“子期,別怪為兄沒提醒你。”

“婊|子就是婊|子,不要枉想她會對你有情,有時候,該舍棄的就需得舍棄……”

幾人都退出門去,王遜的聲音隔著門板悠悠地傳回來,蓮央擡眸,原還驚恐的眼中已是漠然一片。

這廂,陸韶送走王遜等人後,再回到房中,她已經穿好了衣裳,正在替嚶泣的結蘭包紮傷口。

他看著她,眼神一陣陣發冷,示意侍從將結蘭拖下去。

蓮央眼神中閃過一絲畏懼,轉瞬如常。陸韶在案旁坐下,隨意執起一只杯子來,杯沿在指腹間滾了兩圈。

“你想要出賣我嗎?”這一聲他問得平靜至極。

蓮央走過去,面色如常地在他膝前跪下:“妾的一切都是世子給的,妾不會。”

“是啊,讓你做□□,也是我的主意。”陸韶輕輕嘆氣。

室中忽有一瞬的靜寂,蓮央未言,陸韶已擡起眸來:“蓮央,其實你很恨我吧。”

“我為什麽要恨你。”這一回她不再猶豫,直視著他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這條路,從一開始就是我自己選的。何況我覺得這條路也沒什麽不好,整日裏穿金戴銀,連達官貴人見了我也需捧著,這樣的日子,很好。”

“世子不必疑神疑鬼,我只是好奇你們在說什麽罷了,我不會說出去的。我沒有那麽笨,我和天子非親非故的,為什麽要偏向他?沒有了世子,我的日子才不會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