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到樓上後,許歲找了部電影看,中途她去洗澡,出來時何晉眼皮打架,先回房睡了。

許歲關掉廳裏的燈,將音量調小。

馬克沃爾伯格主演的《偷天換日》,重溫過無數遍。

許歲沒那麽多文藝細胞,比起細膩感人的愛情片,她更喜歡這種驚險刺激的劇情片。

情節都快背下來,偶爾開個小差也能跟上節奏。

她莫名想起小時候和陳準看過一部《office有鬼》的恐怖片。那時陳準剛住進家裏,還是個鼻涕蟲,當驚悚的音樂響起,畫面中一只帶血的手從廁所裏慢慢伸出來,許歲故意沖他大叫一聲,直接把陳準嚇哭了。

以至於這部片子成為陳準的童年噩夢。長大以後,他早已對恐怖片免疫,但許歲每每提起,他還是渾身不自在。

當時也夠幼稚的。

許歲只記得後來自己被郝菀青暴打一頓,屁股很疼,可她沒有掉眼淚。原本還心存愧疚,卻看見陳準站旁邊偷偷抿嘴笑。

許歲氣得直磨牙,友誼的小船剛造好就被風浪吹垮了,梁子就此結下。

回憶到這裏,許歲不由看一眼窗外,想到什麽,起身走過去。

向下看不是十分清晰,許歲隱約看到花壇上躺了一個人,旁邊車子四個門都開著,黃澄澄的路燈光線照在他腳邊。

許歲猶豫了會兒,去冰箱取一瓶水,余光見冰箱門上還有盒裝的純牛奶。

她換身衣服下樓去,腳步很輕,到跟前陳準都沒發覺。

許歲把牛奶盒放他手臂上冰了下。

陳準睜開眼。

許歲沖他笑笑:“怎麽睡在這兒了?”

“沒睡。”陳準一挺身,麻利地坐起來:“歇會兒,落落汗。”

她也過去坐,看了看眼前一塵不染的車子:“擦得好幹凈,謝了。”

陳準問:“還沒睡?”

“明天休息,可以晚一點。”她把冰牛奶遞給他:“還喝這個吧?”

陳準側頭,看見她手上的牛奶盒子不免一笑。

他一直覺得經歷過的每一天都是有氣味和溫度的。就像十二歲那年的某個清晨,回憶起來,是醇厚的奶香味。

十二歲那年,陳準告別放學後在委托班裏無休止等父母的日子。

他住進許康家,單人床架在客廳角落,爬上去吱嘎作響的那種,風扇吹動蚊帳,涼席都是粘膩溫熱的。但他可以聽見窗外蟲鳴和雨聲,房間裏許歲的腳步聲,還有許伯伯的打呼聲。

然後一夜安眠。

陳準逐漸適應許伯伯家的生活。兩個長輩一個和藹敦厚一個性格強勢、脾氣火爆,卻都是心腸極好的人,另外還有個性格外放偶爾找茬的所謂姐姐。

那時候,每當天邊泛青,老巷蘇醒,廚房便熱鬧起來。

許康上班走得早,他和許歲被郝菀青催促著坐到餐桌前,通常是每人一杯牛奶一個煎蛋一張油餅的配置,必須全部吃光,不準剩飯。

許歲非常討厭喝牛奶,總對他的煎蛋躍躍欲試。

她商量著和他換。

陳準丟過去兩個字:“不換。”

許歲一本正經:“為什麽呢?你現在這麽矮,就是因為牛奶喝得少,以後會被同學欺負的。”

“我媽媽說男孩長個兒晚。”

“哄你的吧。”

陳準不為所動,大口咬油餅。

許歲伸筷子強取。

陳準大喊一聲:“大娘!”

她立馬縮回手。

郝菀青從廚房探出頭:“怎麽了?”

陳準:“許歲想……”

許歲在桌下擰他大腿。

陳準齜牙咧嘴,改口道:“她……她說雞蛋煎焦了。”

郝菀青扯著大嗓門:“告訴她愛吃不吃,不吃省了。”

許歲大氣不敢喘,等到郝菀青返回廚房,撂下筷子修理他。陳準也還手。可他那時只到許歲肩膀,瘦瘦小小的男孩,總會吃點虧。

打鬧過後,一身的汗。

許歲把自己的牛奶杯推到他面前:“多喝點吧,矮子。”

陳準接受了,最後還是大度地把煎蛋換給她。

後來許多個早晨,陳準兩杯牛奶,許歲兩份煎蛋。

仿佛變成一種習慣,飯前他們默契交換。

不知不覺,當年的小孩已經初現少年模樣,陳準成功逆襲,終於可以俯視許歲,並把那句話原封不動還給她:“多吃點吧,矮子。”

……

黑夜容易叫人卸下防備。陳準攤平手掌觸碰她頭頂,移過來,刻意向下比劃到自己胸口位置:“你能突破一米六是個奇跡。”

許歲糾正:“一米六二。”

“難為你了。”陳準嘲笑。他顛了顛牛奶盒,拆下吸管插進去。

“回去溫一溫再喝吧。”

“沒關系。”

旁邊腳墊幹透,她起身依次放回車裏:“喝牛奶只能促進長高,又不是決定性因素。”

“是麽?”他單腿踩著花壇,手肘搭在膝蓋上:“你大學那會兒可不是這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