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江底，06:59 pm（第2/3頁）

*

伯諾橋下，雪沫般的浪潮翻卷著，整條江猶如不知饜足的胃袋，正在把燃燒的橋緩緩吞入腹中。倏然間，橋下高高濺起一陣濤水，一個人從空中疾速墜落，掉進了這副貪婪的胃裏。

即便橋下是水，從這樣的高度直接落進水中也會導致內臟出血。洛希在下墜時開啟了黑戒，層層風障緩沖了動能，使他不至於摔得太慘，當然更重要的是不能觸發水雷，如果他控制不了速度，徑直撞向某顆雷，一切就全完了。

極其幸運的是，當洛希沉到水裏，借著透入的幽藍光線觀察周圍時，他發現自己落在四顆水雷的間隙中。

這些水雷的探測面積都呈球形，也就是說要是它們相隔較遠的話，球與球之間便會出現無法切合的盲區。“術”大概沒有足夠的時間將雷全部投完，或許對一般人來說，眼前是無法逾越的禁區，在洛希眼裏卻充滿了漏洞。

但是這都建立在他幸運的基礎上，假如落點位置恰巧在一顆雷上方，近距離接觸無疑會要了他的命。

洛希思忖了一會兒，終於回憶起十秒以前自己是怎麽想的，似乎沒有任何艱深的心路歷程，僅僅是因為“不能害死鄧槐靈”這個念頭在腦際閃過，他就選擇了冒這次險。

鄧槐靈——他想起這個名字時心裏一驚，驀然揚眸望向水面，試圖看清橋上的狀況，然而水面伴著火光不斷動蕩，仿佛澆了金黃蜂蜜的一大塊瓊脂凍，什麽都看不見。

雖然他好像該擔心一下自身的處境，洛希的思緒還是飄向了伯諾橋上。他心不在焉地目測著水雷間距，在腦海中模擬它們的觸發區域，而後從縫隙間遊過。

這些縫隙有高有低，像一個個錯落排布的火圈，毫無規律可言。洛希以各種角度流暢地穿了過去，得益於長期搏擊訓練，他的身體一直很柔軟，能夠實施許多詭異的技巧，以便在戰鬥中攻其不備。

他順流而下，輕輕松松越過了大半片水雷區，其間需要換氣的時候，他就貼近水面，用黑戒拽一團空氣下來用作呼吸，而不浮上去。憑洛希對維克托的了解，對方極有可能在附近布設了觀察哨，他一在江面上探頭，便會被狙擊手開槍射穿腦袋。

由於記掛著鄧槐靈的情況，洛希動作迅速，他想要盡快通過水雷區，上岸馳援。一旦上岸，就沒有人是他的對手了，那個小屁孩不能應付的，統統可以交給他。

他太過自信，因而當差點誤入一枚水雷的感應範圍時，洛希渾身一震，幾乎抑制不住自己的驚訝。他察覺到隨著一路遊來，水雷的間隙是逐步縮小的——設計精巧的獵網，起初讓他鉆進最大的網眼，再一點點縮短水雷間距，洛希就會踏入思維慣性的迷宮。

到了最後，網眼縮到極致，他面前的水域已經覆滿了雷，不存在可供穿越的間隙。他及時反應過來，改變了方向，才不至於一頭撞進去。

洛希定了定神，望著密布的水雷，似乎看到維克托陰郁的眼神在水中浮現。作為他曾經的副手，維克托比起十年前成長了很多，懂得將有限的資源利用到極致，也揣摩到了他自負的心理，是一名合格的指揮官了。

然而，僅僅是合格而已。

這道水雷構成的屏障看似不可接近，但也只對人類生效。它們實時探測著經過生物的心跳和體溫，符合人類特征時才會觸發，洛希卻不單純是個人類。

在維克托的潛意識裏，從始至終只有“洛希”這個重要的對手，他知曉Rosie的存在，可是沒有針對仿生人的特殊性加以防範。感應式水雷對仿生人來說小菜一碟，只需啟用溫控模組，大幅降低體溫、讓心跳近乎停止，便不會被水雷監測到。

洛希在昏暗的水裏漂浮著，集中注意力將Rosie的意識拽出來。他可以在仿生人占據身體的時候影響對方，調節體溫，唯一的難點是Rosie並不清楚目前的情況，也不會完全任他使喚。

遊過雷區時，哪怕一絲微小的錯漏都是致命的，他需要Rosie作為仿生人的功能，卻又需要他自己作為人的判斷，要達成這一點，不得不依賴頻繁的意識轉換。

洛希不覺得世上還有什麽戰術目標是他完不成的，可這依然是個極度考驗意志的任務。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保持清醒，隨即切換到Rosie的狀態，在Rosie蘇醒之前瞬間打開溫控模組，又切了回去。

他的大腦頓時像被撕成兩半，鉆心的痛感仿佛千百根長針，刺穿了神經元，肆意破壞著那些細胞——按理說Rosie主導身體時，他不能隨意奪過主導權，否則神經系統將受到猛烈的攻擊。

之前他這樣幹過兩次，一次在神明居，他向白石槿宣布要點一百個亞裔男性；一次就在伯諾橋上，威脅鄧槐靈放開他的手，說起來都是為了鄧槐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