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樂章

18世紀初葉,意大利正歌劇從沒落走向了消亡的盡頭。然而,隨即而來的格魯克歌劇的改革,卻在當時的音樂界掀起一陣颶風,再次復蘇了歌劇藝術的輝煌。

不要害怕從黑暗中走過,因為黑暗的盡頭永遠是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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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

炎熱的天氣離去後,世界瞬間安靜了不少。白樺的枝頭披上秋色的大衣,路邊的美國紅楓猩紅似血,呈現著幾欲燃燒的氣息,一路延伸至道路的盡頭。

高樓如叢林的城市,瀝青的路面,來來往往的轎車……都猶如鉆石般恒久閃耀,卻又因為恒久而永不蒼老,機械得千篇一律。然而,秋色一夜間襲來,金紅交錯著,讓人這才想起遙遠的往事,薄暮中的童年。

裴曲的臥房裏傳來了優美的鋼琴聲。

怎麽都沒想到森川少爺會親自來家裏探望他們,而且還在鋼琴旁邊指導裴曲。因為在森川組的身份,他從來沒有公開演出過,但裴詩和裴曲都認定了一旦他在音樂界出道,地位一定會像醫學界的希波克拉底,輪船裏的鐵達尼號。

能得到森川光的指點,裴曲簡直樂壞了,像只小兔子一樣屁顛屁顛地跳回房間想拿琴譜,卻被裴詩按下來說她來找,讓他抓緊時間跟森川少爺學東西。

找到了五線譜,裴詩正想拿出去,卻看見了韓悅悅留在這裏的小提琴——她居然就這樣把它倒扣在桌面,上面還壓了一本琴譜。

這丫頭,好像永遠都不懂如何好好保護樂器。

裴詩長嘆一聲,走過去把琴譜拿下來,又將小提琴翻過來,再把丟在椅子上的弓拿起來打算把它們裝回琴盒。

自從她想清楚放棄那只胳膊,要竭力栽培韓悅悅以後,她就再也不懼怕觸摸小提琴了。然而,五年來,這似乎是她第一次與小提琴獨處。

這把琴並不昂貴,但很新,面板在秋光中微亮,兩個F孔就微微勾著,就像是隨時會跳動音符一樣。

她坐下來,把小提琴平放在自己的左手手臂上,用指尖輕輕撥了撥G弦。

低沉的單音震顫了面板,像是琴中有一個小小的魔法世界一樣,長長地回蕩。她輕輕吸了一口氣,用左手食指按住G弦又撥了一下A音,再添加中指,按下B音……隨著手指按動,音階慢慢增高,她從G弦一直撥到E弦,再從E弦慢慢撥回G弦。

聽著面板下連貫動聽的簡單音調,裴詩不由自主閉上了眼睛。霎時間,好像下面那個魔法世界也變得五彩繽紛起來……

她依然深深記得父親說的話。拉小提琴的人,不可以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到右手的弓技上,弓只是輔助而已,左手控制的弦才能流露出完美的音樂。

所以,她努力地練習左手的動作。兒時的記憶也如此深刻,手繭是從內長到外的,每次摸上去都像是打了麻藥一樣又硬又難受,再次按弦的時候痛得幾乎無法下手。她從最開始哭著跟爸爸說不要繼續了,到爸爸死去後咬牙忍痛倔強地按弦,直到小手痛得連拿東西都拿不住……如此反反復復,才有了伴隨了她十多年左手指尖上的厚繭。

此時,再摸摸左手指尖,那些繭子已經軟化了很多,快要消失了。

裴詩輕輕地撥著弦。

窗外沼澤楓翩然飛舞,一片片落下,都像是在預示著一場生命旅途的結束。

秋風四起,卷入窗欞揚起了她臉頰兩側的長發。她凝視著這把陌生的小提琴,眼中那麽多的溫柔,都仿佛變成了只屬於她的一廂情願。

“森川少爺,你怎麽站在這裏不動了?”

忽然裴曲的聲音從門外響起,裴詩手中小提琴也鋥地發出刺耳的聲響。她猛地站起來,琴弓被碰掉在地,自己也差點摔了琴:

“組長,你要嚇死我啊。”

森川光握著文明杖站在房門前,穿著復古的高領襯衫,外面披了一件黑色皮草大衣,渾身散發著溫潤如玉的氣質,讓令他手裏的可樂罐子也變得比人頭馬XO還要高貴。

森川光對著她的方向笑了笑:“我只是去廚房丟垃圾,聽你在調琴不好打擾你。”

“啊……是,是啊。悅悅把琴倒扣在桌子上,弄得微調器全部亂掉了。”裴詩趕緊又裝模作樣地撥了一下琴弦,嚴肅地對裴曲說,“小曲,你怎麽讓森川少爺一個人出來丟東西啊。”

裴曲扁了扁嘴:“我也不想的……他非要我把剛才那一段重練,練好了才能離開座位……”

“我找到曲譜了,趕緊回去。”

三人又一起回到裴曲的臥房。

森川光坐在鋼琴前,讓裴曲把琴譜翻到了指定頁數,然後十指放在琴鍵上:“小曲,你看第二節,這樣彈會不會更有節奏一些?”

他的手指十分修長,大拇指上的銠戒指更襯得他皮膚白凈。不過隨性地彈了幾個音,戒指也隨著移動熠熠生光。彈琴的時候他的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像是真的可以看見那些起伏的琴鍵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