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樂章

玩《星球大戰》大戰的時候,你永遠不會覺得被殺的沖鋒隊員值得同情,因為你連他們的臉都看不到,更不要說他們痛苦悲傷的表情——對一個戴了面具的人,就算有一天他被你殺死了,你也不知道自己曾經傷害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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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

神戶。

早春櫻花節,淺粉色的櫻花從南到北開滿了整個日本。神道教的寺廟從大片花海中探出個頭來,階梯兩側的櫻花樹被風微微一抖,便會下起一場紛紛揚揚的櫻花雪。

階梯上的日本女子穿著各色和服,提著手工手袋小步小步入廟祭祀。在這樣傳統的氣氛裏,裴詩卻穿著緊身牛仔褲,兩步一階梯地跑到了小山丘上。

和裴曲來到日本幾個月,滿腦子都是自己才知道的可怕事實,哪怕是看見再漂亮的景色,裴詩也沒了一點賞景的心情。她雙眼放空地站在櫻花樹下,任憑粉色的花瓣一片片落在高領黑色羊毛衫上。

僅憑自己微薄的力量,根本無法完成想要完成的事。但是,和冢田組做的交易,又讓她心中有著隱隱的不安。

這一日她要見的人,是冢田組分支森川組的組長。

見過了冢田組裏各式各樣恐怖的組員,還有寺廟下面大片黑衣人,她下意識在尋找一個臉上帶疤眼露兇光肌肉發達的男人。但不論過多久,都沒看見半個兇悍的人影。

直到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

“日本的櫻花很出名,不過很多人都不喜歡,裴詩小姐知道原因麽?”

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聲音溫柔幹凈,音色飽滿具有美感,卻有一種微微隱秘的冷淡。他是第一個裴曲外用純熟的中文叫自己名字的人。

裴詩轉過身去。

站在櫻花樹下的和服男子朝她淺淺地微笑。

與此同時,一陣風吹過,抖落了樹枝上的櫻花。櫻花成團成片墜落,步伐飄逸,卻像是早春櫻花樹流下的大片眼淚,在空中溢滿了淒楚的芬芳。

裴詩沉默了一陣:“我不知道。”

男子平和地答道:“因為他們覺得櫻花太柔弱,就像浮遊一樣朝生暮死。但是,日本人卻很喜歡它,因為即便壽命短暫,它也曾經燦爛動人過,也帶著死亡一般的美。”

“是麽。”裴詩擡頭看了一眼滿天白色粉色的花瓣,“可是在我看來,哪怕苟延殘喘活著,也比死了好。”

“怎麽說?”

“如果我真有你們所謂的櫻花精神,那在手斷掉之後就該死去。畢竟作為一個音樂家,我的生命已經隨著失去手臂結束了。”她將目光轉移到眼前男人秀麗的面容上,冷靜地說道,“可是,這條路走不通,總還會有另一條路可走。我永遠不會放棄。”

男子愣了一下,隨即的笑容更明顯了:

“我想,這也是為什麽裴小姐會在這裏和我會面的原因。初次見面,我是森川光。”

這大概是那一日最意外的事。

森川組的組長,竟是個眉目如畫年輕男子。他的笑容有多好看呢,大概就是好看到讓她初次見他時竟不知道那雙漂亮的眼睛什麽都看不見,讓人頓時忘記他身後還有飛舞的花瓣……那些為了美麗而選擇死亡的櫻花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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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森川光和別的黑衣男人一樣,胸前別著三叉戟的金色徽章,下面寫著他醒目的名字。

裴詩這才意識到,他們已經快有兩年沒見面了。當年神戶櫻花樹下的情景,卻依然歷歷在目。

他的個子和夏承司差不多高,但哪怕是披上了厚厚的皮草也很容易看出來,他的身材要單薄許多。不過,相較夏承司那種深邃眉眼和上位者的霸氣姿態,森川這種亞洲式的清秀含蓄美更讓人有親切感。

裴詩殷勤地接過傘,引領著他往酒店裏走:“組長,你和裕太一起來居然都不告訴我,我好去機場接你們啊。”

森川光是森川組的組長,森川組是日本黑道組織冢田組的一支。冢田組現任組長森川島治也就是他們口中的老爺子,是森川光的親外公。因為這一層關系,組裏都叫森川光為森川少爺,只有裴詩會正兒八百地叫他組長。

“先進去吧。”森川光的話不多,但嘴角一直帶著淡淡的笑。

走到酒店大堂,一群組員立刻簇擁過來帶著森川上電梯。裴詩老實跟在後面跑腿,順帶偷偷發了一條短信給裴曲,告訴他組長來了,她待會兒下去找他。誰知,裴曲很快就回了一條:“沒事,姐你慢慢陪森川少爺,我過會兒就來找你們。”

進入預訂好的總統套房,森川光讓大部分人都在客廳等候,讓裕太攙著自己,帶裴詩進入裏面的臥房。裴詩終於忍不住問道:“原來你早就跟小曲串通好了……”話還沒說完,她看見房內的貝森多芙臥式鋼琴,就呆住了。

裕太指著鋼琴,笑得沒了眼睛:“森川少爺想給你個驚喜嘛,以後你隨時可以帶著小曲過來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