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樂章II(第3/4頁)

裴詩驟然睜大雙眼。睫毛上沾滿了雨水,讓視線變得冰涼而模糊。他望著她,微微一笑:“現在,你懂我的意思了麽。我對你一直都是抱著這種想法,並不是你想的那樣高尚。”

她只是眼也不眨地看著他。

“我不僅不高尚,也不大度。”他平平淡淡地說著,一直很平和,就像是在講別人的事,“我沒法容忍你和其他男人在一起。所以,我們以後還是不要再見面了。”

她這才從驚愕中走出來。她穿過濕潤的斑竹林,走到他面前,伸手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指冰涼,臉色也變白了一些。然後,他愣了一下,僵硬地甩開她的手:“請別碰我。”可是,那只手剛從她的手裏抽出來,他就看見了她望向自己的雙眼。那雙眼睛是如此明澈,深黑,就像望不見底的月下泉水。他一向不喜歡失態,也不喜歡勉強他人,他的生長環境很早就教會了他要懂得取舍。但與這雙眼睛對望的刹那,他忽然像是被擊潰了。他擡起她的手背,垂頭深深地吻了一下,蹙眉道:“小詩,跟我在一起好嗎?”

雨的聲音均勻而單調,清脆地落在竹葉上,無聲地消失在他的和服中。她擡頭看著他的眼睛,竟泛著他不曾見過的水光。這幾乎已經是世界上最動人的情話了。她輕輕說道:

“好。”

這是他如何也沒有意料到的答案。她也沒想到自己會回答得如此幹脆。

“以後對男人的話不用太較真。”那個男人是這樣告訴她的。但她偏偏不信。她會用時間與努力去證明,森川光與他不一樣。她與森川光的結局,會比跟他在一起美滿很多。

*********

過了幾天,裴詩收到了一封陌生郵件,署名是夏承逸。她點開一看,果不其然又是一條他舉辦的派對邀請函。從她認識夏承逸以後,他幾乎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發一個這種邀請函,而且舉辦規模都不小。只不過她從來沒有回應過。這一回派對的舉辦地點是在泰國的一個小島,Dressing Code是制服與泳裝。她看了看邀請函上熱帶海灘的照片,又擡頭看了看窗外烏雲密布的天空,回郵件詢問他家人是否要去。夏承逸很快就回復了:“我大哥和媽媽會去,二哥和姐姐都忙。怎麽了呀,二哥不去你就不去嗎?”她寫道:“不,只是問問。”

這時,正在回復郵件的夏承逸被身後的推門聲嚇了一跳。夏承司立著襯衫領子,正在把金屬袖扣別到雪白的襯衫袖口上:“承逸,幫我拿一下掛在你身後的皮帶。”夏承逸哦了一聲,把皮帶送到他手上:“我正在和裴詩發郵件。”

夏承司警惕地擡起頭:“你和她說了什麽?”

“讓她參加我的海外派對。”

“叫她去做什麽?”

夏承逸不滿地掃了他一眼:“你又沒打算去,問這麽多做什麽?她是你一個人的?”

“別叫她去。”

“不叫她去,人數不夠,難道你來充數?”

“行。”

“哇,答應得這麽幹脆?難道你和裴詩藏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胡說什麽,我陪你去,你別叫她來了。”

“好的。”

夏承司忙著出差,並沒有留意到夏承逸堆了一臉的狡黠笑容。他匆匆下樓了。

月底,裴詩應夏承逸的邀約,踏上了前往泰國的旅途。她在曼谷的碼頭買了票,跟著各個國家的遊客一起上了輪船。行李搬上鐵制樓梯的時候,她能聞到潮濕的鐵銹味,而當人真正上了甲板,視野豁然開朗,讓她瞬間忘記了很多事情。像是她一直記掛的一件事--十多年前,父親自殺前的一周到兩周前,曾經日夜買醉。

某晚,他回到家中接了一通電話,用祈求的語氣說道:“我現在已經身無分文了,你到底想把我逼到什麽程度?做人真的不能這麽絕,這樣下去,我會死的。”對方好像只是言簡意賅地說了一句話。當時,父親坐在昏暗的燈光下,用手撐著額頭,背影看上去極其瘦弱。他用手指一下下撥著床上女兒的白色小提琴,漸漸的,清脆的撥弦聲就被他低低的哭聲取代:“我還有兩個孩子,如果沒了我,他們該怎麽辦……”

那時,她只意識到了父親已經破產的事實,並沒有去意識到一個成年男人說出這樣的話有多麽嚴重。父親死後沒多久,她才終於想明白,是電話裏這個人逼死了他。可是,當時她年紀太小,根本不會想到去查通話記錄這樣的事,她只是乖乖地接受了父親遺囑的安排,去了柯家。從那以後,她一直想要查出這個人是誰,無奈能力有限,都沒有辦法做到。直到事情又過了那麽多年,她與柯澤有了戀愛的萌芽,那個人才真正出現在她的面前,用冷得幾近殘酷的聲音對她說:“遠離我的兒子,你和他不能在一起。”那時她剛斷了手,卻依然有著一股倔強勁兒:“我和他沒有血緣關系,你沒資格要求我離開他。”那個人冷笑了一聲,說:“如果說,你父親的自殺是我逼的,你也要和我兒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