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樂章II(第2/4頁)

“那……我該怎麽做呢?”

“現在最困擾你的問題是什麽?”

裴詩怔怔地想了片刻:“我覺得自己的力量非常有限。”

“力量有限,就是音樂色彩的問題嗎?”

“這只是一部分。另一部分是,我沒有什麽背景和經驗。”她垂下頭沉思了很久,還是把真心話說出口了,“還有,我是女的。”

“這話說得好像是只有你一個女生在拉小提琴一樣。”

“沒錯,現在已經有很多的女性小提琴家了,像國內的夏娜,歐洲的Ricci夫人,但最最頂尖的音樂家,能夠做出改變歷史壯舉的音樂家,卻總是男人。”

“那這又是為什麽呢?”

“我覺得是因為人們總有一種思想,覺得女人不應該走太高,不然會受到社會的排斥。就連很多女性自己也認為,女人的主要職責是照顧家庭,而非改變世界。只要你是女的,就總有人會說‘你沒必要這麽累’‘你該找個男人來靠’,久而久之,你自己也會有放棄的念頭。”

“那你怎麽想?”

“我不知道。雖然音樂和性別沒有任何關系,但人們在看待音樂家的時候,總是會把這個人的身份地位性別與音樂聯想到一起。那麽,我如果再想繼續往上走,就會變得非常困難。”

“那顏勝嬌呢?她可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演奏家之一,而且,她還運營了國內最大的古典音樂公司。”

聽見這個名字,裴詩的心驟然一緊:“她付出的代價可不只是在音樂上的努力。”

“你認為男人付出的代價,就只有音樂上的努力了麽?”

裴詩說不出話來。但顏勝嬌的代價她是清楚的,已經遠遠超過她的承受範圍。見她又開始胡思亂想,周派德繼續說道:“我不知道顏勝嬌付出了什麽,但是你絕對不需要像她那樣。因為,你比她有才華多了。”

裴詩倏然擡頭:“是……真的嗎?”

“從什麽時候起,你開始這麽不自信了?”周派德先是露出了驚訝的神情,然後無奈地搖搖頭,指了指面前的國際象棋,“你看看,這就有一個例子。”

裴詩一頭霧水地看著那個黑白棋盤。周派德拿起黑格上插著十字的棋,輕輕晃了晃:“哪怕不下國際象棋的人都能猜到,最重要、最權威的子是King。”他放下了“王”,拿起旁邊白格上和王一樣大的棋:“但不下棋的人絕對猜不到,國際象棋裏,最強的子,其實是這盤旗裏唯一的女人,Queen。”

他用“後”在棋盤上橫著、豎著、斜左、斜右劃出一個英國米字旗的形狀,緩緩說道:“這麽多子裏,只有Queen可以縱橫棋盤。”

最後,他把這顆棋放在大理石棋盤的正中央,所有旗子都眺望著的方向:“未知,其實比權威更可怕。因為,沒人知道她下一步會怎麽走,會走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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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周派德約好下次見面的時間,裴詩就離開了。但剛走出他家沒多久,天氣竟然又一次大變,大雨傾盆而落。以前在這裏讀書的時候,同一天內淋兩次雨對裴詩而言並不是什麽奇聞,但是,她最感到後悔的就是沒有聽周老師的話,回去吃一點藥預防感冒。因為,當天晚上她就發燒了。而且,她的住處是短期租房,在沒有人照料的情況下,這燒最終燒得她險些一命嗚呼。

原本想靠吃開醫院的藥來解決問題,現在看也完全行不通了。她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只用僅剩的力氣撥了999,請救護車直接把自己送到了醫院。

醫院檢查出來的結果是得了肺炎。裴詩差一點氣暈過去。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和英國的感冒犯沖——只要在這裏得了感冒,就一定會發展成其它重病。幾年前是肝炎,現在又是肺炎。

而更加巧合的是,這家醫院,剛好是她治療肝炎的那一家。當年,她在這裏接受了活肝臟移植手術。

這一回,她下定決心不能像以前那樣懦弱,無論如何都要醫院給出那個匿名捐肝者的姓名。護士見她病成這樣還惦記著這麽多年前的事,總算妥協了一些,說會向醫院申請批準公開。

考慮到抗生素的因素,英國的醫院一般不讓病人輸液。所以,感冒的病人也都是開了藥就會離開。但這一回裴詩得了肺炎,並發症狀也很多,醫生就讓她住院觀察病情。護士非常貼心,在給她送了藥以後,還開玩笑說,原來你是小提琴家,難怪胃會不好,很多藝術家都不會吃飯。裴詩蜷縮在床上,眼睛脹痛,除了回答“嗯”,再沒有力氣說別的。

住院的這個夜晚,雨也沒有停過。天是灰色的,樓是灰色的,路是灰色的,醫院裏老人的眼也是灰色的。就連雨點,也像是被時光磨損的灰色錢幣,濕淋淋地澆在這座古老的資本主義國度,落滿了屋檐打碎的聲音。倫敦太遙遠,太寒冷,就算是夏季,也讓人感受不到太多的熱度。裴詩咳了幾聲,越過上方滿滿的輸液袋,望著外面如星點般落下的雨。這時,一個聲音傳入她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