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不舍得

季時風從路辭家下了樓,馬一陽正靠著墻抽煙,見了季時風驚訝道:“怎麽這麽快就下來了?你那小傻逼呢?”

馬一陽三叔開了個摩托車改裝店,馬一陽知道季時風喜歡摩托車,於是邀請季時風去他三叔店裏試一款新車。接到方牧的電話後,季時風心急如焚,馬一陽擔心他自己開車著急出事兒,於是載著他趕過來。

季時風一言不發,一只手撐著滿是鐵銹的樓梯扶手,另一只手插著兜。

“被他爸媽趕出來啦?”馬一陽調侃道,“你不是早做好心理準備了嗎,這就是一場持久戰,你想讓家長一時半會兒就接受你倆這事兒,那不可能的。”

季時風還是站在樓道口,一張臉沉在陰影裏,看不清什麽表情。

“給我一根。”

馬一陽從兜裏摸出煙盒:“怎麽了這是,至於麽?”

他把煙盒朝季時風扔過去,煙盒先是砸在季時風身上,然後“啪”一下掉在了地上。

“靠!”馬一陽罵道,“你倒是接啊,幹站著——”

話沒說完,馬一陽愣住了。

就在煙盒落地的五秒後,季時風才從褲兜裏伸出手,攤開掌心,做了個接東西的動作。

然後,他才垂下眼簾,注意到煙盒已經掉在了地上。

馬一陽這才覺得不對,季時風的反應這都不叫慢半拍了,這是慢了十萬八千拍啊。

“時風,怎麽了?”馬一陽走上前兩步問道。

季時風擺擺手:“煙掉了。”

走到他跟前了,馬一陽才覺察季時風的異樣,他看起來很平靜,一張臉上沒什麽表情,但左手始終扶著銹跡斑斑的鐵欄杆,用力得骨節發白,手背上全是青筋。

馬一陽皺眉:“你先松手,別等會兒磨破了,破傷風。”

季時風於是松開手:“走吧,你車呢。”

“停路口了,剛有個大爺,叫我別把車停樓下,太占地兒。”

“走吧,這片亂,車別被偷了。”

馬一陽看著季時風:“你就別管車了,不是,你這到底怎麽回事啊?”

就上去不到十分鐘,下來就成這副模樣了。

“沒什麽,”季時風雲淡風輕地說,“他要和我分了。”

馬一陽張嘴傻了半晌,擡腳要往樓上沖:“他住幾樓啊,我去問問。”

“別去,”季時風攔住他,“丟臉。”

“你這時候了你還顧什麽丟臉不丟臉的,”馬一陽看著比季時風著急多了,“你就這麽分了?你挨的打白挨了?爺那邊好容易松動了點兒,你現在分?”

“他要分,”季時風走下台階,“那就分。”

“那你不能就這麽走了啊!”馬一陽直跺腳,“你去問他求他啊!”

季時風輕輕一笑:“沒用。”

如果一個人決定要拋下另一個人,再怎麽問、再怎麽求都沒用的,季時風太清楚了。

他媽媽走的時候,他哭著問為什麽,他抱著媽媽的大腿求媽媽別走,他追問過、也哀求過,換來的只有一個決絕的背影,還有行李箱拖過石板路時“咯噔”的聲音。

直到今天,季時風仍然清晰地記得當時聽到的那陣聲音,行李箱碾過的不是老胡同布滿青苔的石板路,而是他的心。

人吧,果然是怕什麽就來什麽,他一直害怕路辭不要他,路辭就真的不再要他了。

季時風現在心情沒有什麽起伏,說實話挺平靜的。

至少這一次,是他先掉頭離開的,他不會再讓任何人的背影再將他碾碎一次。

馬一陽雙手叉著腰,呼了一口氣:“我覺得他也是被家裏逼的。”

“算了,”季時風說,“走吧。”

他率先擡腳往外走,馬一陽回頭望了眼黑黢黢的樓道,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跟了上去。

·

打心底裏講,馬一陽的看法和季博文一樣,也覺得路辭堅持不了太久。他對路辭的印象就是個成天傻樂的有錢少爺,沒吹過風沒淋過雨的,這心理承受能力能好得了嗎?身處這種兩難的境地,他怎麽可能有勇氣和家裏對抗?再說了,他家現在這岌岌可危的情況,他要是還和家裏對著來,說輕點兒是雪上加霜,說重點兒就是不孝。

但這話季博文能說,馬一陽卻不能說。但凡長眼睛的,都知道他這哥們兒對路辭有多上心。明明是心思那麽深的一個人,成天對著手機聊天傻笑,手臂上戴著根黑色小皮筋,也不嫌幼稚;以前打起工來命都不要,結束了一個兼職立刻趕去下一個,現在在路上就連看到一家冰淇淋店,都要停下來把店名和地址記在備忘錄上,惦記著要帶路辭過來嘗嘗。

馬一陽看著季時風的背影,在心裏嘀咕真是奇了怪了,季時風那麽喜歡路辭,怎麽被分手了看起來卻和沒事人似的。

他暗暗松了一口氣,心想也許季時風沒那麽脆弱,經歷的事兒多了,分個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