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寒月當空,長階泄玉。

細碎的雪花在昏黃的宮燈下慢悠悠飄落,覆在黑色緞面的錦靴上,頃刻間就成了一抹不甚明顯的濕痕。

小太監引著謝征往偏殿走,臉上掛著恭維的笑意:“侯爺擔心腳下。”

謝征肩頭搭著狐毛滾邊的大氅,身如松柏,側臉鍍著一層月輝愈顯冷漠俊美,從鼻尖淡淡發出一聲“嗯”。

掩於燙金繡紋廣袖下的指尖彈出一顆石子,打在不遠處落了積雪的樹枝上,枝丫顫動,瞬間抖落一地積雪,驚得小太監引頸望去,厲喝:“誰在此處?”

下一瞬,小太監只覺頸後一痛,便失去了知覺。

謝征撿起小太監掉在地上的燈籠,掀開罩子吹滅了裏邊的燭火後,單手拎起小太監,將他放到了一處殿宇外靠柱躺下。

做完這一切,謝征擡眸冷冷巡視了四周一眼,才一把扯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和朝服。

朝服底下,赫然是一身夜行衣。

他從懷中摸出易容.面具帶上,將自己那身朝服藏到了禦花園一處假山的石洞裏,按著一早就看過的皇宮輿圖,避開巡邏的守衛,登上高墻幾個起落便到了冷宮。

比起別的宮殿張燈結彩,冷宮就冷清得可怕了,連大門處暈著巴掌大一團黃光的燈籠都落滿塵垢,覆著一層蛛網。

住在這冷宮的,都是犯了大過的妃子,瘋的瘋,死的死,傳聞還鬧鬼,除了當值的宮人按職過來喂狗一樣扔些食物,平日裏連最低等的太監宮女都不願來此多看一眼。

謝征依著長公主給的情報,翻過冷宮高墻後,很容易便在外舍找到了那名瘋宮女的住所。

不大的廂房裏同樣布滿塵垢與蛛網,唯一的家什似乎就是靠窗的那張床了,借著月光,能看清底下薄褥沒覆蓋完全的地方露出的幹草,宮女蜷縮著睡在上邊,身上只蓋著一層破舊布著黴斑的薄被。

房間裏有燃燒過香燭後的淡淡煙味,宮中不得祭拜,想來是這宮女在自己屋子裏偷偷給什麽人燒過紙錢。

謝征抖下纏在手臂上的軟劍,直指宮女後頸:“我知道你醒著,想活命就別回頭,我只問一個問題。”

“當年同魏嚴私通的後妃是誰?”

宮女似太害怕了,身體抖若篩糠:“是……是……”

變故就發生在那一瞬間,宮女猛地一回頭,揚手便朝謝征灑了一把粉末。

謝征連忙扭頭避開,及時閉眼屏住了呼吸,以免吸入那來歷不明的粉末或是被灼傷眼睛,那宮女卻趁機從枕頭下抽出一柄匕首朝謝征刺來,謝征本能地擡臂一擋便將人甩出去數米遠。

宮女後背撞到墻上,再滾落於地時,嘴角溢出了一絲血色,她眼底卻無狠色,而是無邊媚意,用手指拂去自己唇角那一絲血,放到嘴裏吮吸起來,眼神鉤子一般鉤向謝征,嬌嗔道:“你的力氣好大,弄得人家都疼了。”

聲音甜得發膩,像是將一鍋糖熬成了稠漿再一口灌進喉嚨。

宮女那兩根手指再取出來時,已掛滿了涎水,她扯著自己的衣服一點點往下拉,嬌笑道:“要不要看看,人家被你打傷的地方?”

謝征眼底只有看陰溝裏蛆蟲扭動的濃濃厭惡,他收了劍,轉步便要朝屋外去,大門處卻響起了鎖鏈聲。

謝征眸色陡然冷厲,提劍便要劈開大門,卻在那一瞬間發現自己手腳已綿軟無力,幾乎連站立都再無可能,他單手扶住墻,額角沁出一層冷汗。

窗邊也響起了鐵鏈聲,隨即一根細長的竹管從細小的縫隙裏伸進來,淡淡的白煙飄進了屋中。

身後的女人膩聲道:“是不是發現手腳無力?”

“這軟骨散你從一進屋就聞到了,方才又同我交手加速了藥效,撐到現在才發作,這身骨健碩得……真讓奴家饞啊……”

女人幹脆半伏在了地上,青絲披散,素白的寢衣敞開,露出裏邊紅艷艷的抱腹和一側香肩,神情難耐又勾人地盯著謝征。

謝征聽她說一進屋便聞到了,當即看向了屋中那個燃過了錢紙的火盆,原來燒冥紙點香燭是為了掩蓋別的味道。

藥效發作猛若山洪決堤,渾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幹了,謝征連扶著墻都再也站不住,他靠墻滑坐了下去,身體裏還有另一種反應,血液裏似有火在烤,四肢百骸癢得仿佛蟲子在爬。

那從窗口的竹管裏吹進來的東西是什麽,也就不言而喻了。

女人似乎也被竹管裏吹進來的藥霧影響了,面上比起之前裝出的媚態,更多了幾分本能的反應,她媚眼如絲地朝著謝征慢慢爬了過來:“奴家好生難受,幫幫奴家……”

藥效讓謝征隔著一層易容面具,臉上都透出了一層緋色,他眼神卻陰冷得出奇:“你想死?”

嗓音很輕,有如中元節鬼門開時從忘川河飄來的森森鬼氣,叫人從脊背深處竄起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