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異香

謝知鳶有些驚疑地看著來人。

那是個身量極高的男子,他一襲素衣,廣袖垂落間手握盞荷花燈,奇怪的是,就連發帶也是素色的。唯有腰間的玉玨,在一片月白中清盈盈亮著光。

她不知這人是何身份,但瞧著那身氣度,應是出身不凡。

可是,怎麽會有人來此處放燈?

她特意繞過了人流密布的飛湍瀑布到人跡罕至的溪澗前,未曾想還是躲不過外人。

謝知鳶視線在他手中的荷花燈與溪澗處輕掃了一遭,再度暗道奇怪。

可那男子卻不知她的心境,他在瞧見她的第一瞬便稍蹙了眉。

今夜八月十五,原是闔家團聚的日子,但於喻初元來說,是小婉歸塵之日,亦是他與她初見的日子,他本是想來萬佛寺取回信物且來兩人初見處瞧上一眼,未曾想一個陌生少女便坐在小婉慣常坐的那處。

喻初元目光在她的發髻上微頓,墨鍛般的發絲被素藍步搖鎖著,隨著她歪頭好奇望來的動作微晃。

盛京浮華之地,每年時興的發髻便要換幾個樣式,到如今不說有千余種,那城西最靈巧的妝娘都能挽出上百樣。

更遑論靈結簪是多年前的樣式,在小婉尚在閨中時就沒落,可這是她生母生前替她簪的最後一次發式,她念舊,是以每每出門見他都是配以此髻,

彼時少女手扶青絲,嬌俏笑問好看否......

經年的記憶原本塵封心中,現如今卻由眼前之景硬生生喚醒,那種剜心剝骨之痛再度傳來,

不過短短兩瞬時間,喻初元面上神色便陷於陰沉。

而坐在大石上的少女見有外人來也不驚慌,圓溜溜的水眸又大膽又嬌憨,反倒是身邊撐傘的圓臉小丫鬟緊鄒鄒地盯著自己,好似他若有什麽不得當的舉措,便要暴起打人。

連性子也這般像......

簡直巧得不能再巧。

他想起近幾日太皇太後安排之事,心中猜想必又是些貴女想了些投機卻不入流的下作把式,即便厭惡已生,可他向來不動聲色,從驚濤駭浪中抽身而出,面上也是慣常的淡然。

喻初元略頷首示作禮節,他斂眉低聲道,“倒是叨擾姑娘了。”

謝知鳶原先是好奇這個怪人的行徑,可細細一瞧,竟覺此人周身風度倒有幾分熟悉,她細細琢磨,想起了早已離京的孟公子,只是他眉目清寒,眉心有淺淺的皺痕,模樣也比孟瀛年長幾歲。

她不想讓別人打攪她,卻也不願叨擾別人,是以輕聲回道,“天地造物不敢獨有,公子請便。”

少女唇角微揚,兩丸淺淺的小梨渦忽閃著顯現。

謝知鳶自是想一人待著,既然此處多了個人,她也不願久留,是以拍了拍膝間紙頁上的塵灰,正要攜四喜一道離去,不遠處卻傳來個急促的喊聲,

“侯爺——”

“侯爺——”

那喊聲自遠而至,撕心裂肺般聽得人眉頭一蹙,待到近處,一個抱著孩子的丫鬟三步並作跑到跟前,她見著那男子後眼前一亮,

丫鬟方才便猜到侯爺會來此處,果不其然便被她找著了,她此刻心神大亂,直接忽視了站在一旁的謝知鳶,捧著懷中臉色青白的男孩慌得直打顫,

“小世子不知為何方才狂吐不止——”

喻初元捏著荷花燈,他直直打斷她,“大夫呢?”

自上回虎哥兒中毒,長平侯府每回出行都會帶個隨行大夫,以免出了岔子。

丫鬟哆哆嗦嗦,話也說不拎清,“王媽媽方才說她身子不舒服,正要大夫陪同在廂房裏......”

男人向來淡然的眉眼瞬間變得陰沉,他開口,“那你過來作甚?為何不與王媽媽一道?”

丫鬟自是不能說出自個兒心中那些小心思,只得把錯處往王婆子身上推,“王媽媽方才讓我跟著侯爺,說想讓世子多和您相處......”

已故的侯夫人因難產元氣大傷而歸塵,是以侯爺平日對世子雖說不算苛待,卻也親近不起來,若不是夫人臨終前有囑托,他怕是也不會娶什勞子新婦。

丫鬟回話時,懷中的男孩忽地發出痛苦的嚶嚀,喻初元垂眸望去,他年歲尚小,但平日裏身強體壯,近日卻常常出現這些個狀況,不得不讓人多想......

這般想著,他又隱晦掃向一邊的少女。

謝知鳶本不打算多管閑事,可她目光在男孩臉上稍滯,便發覺他似是有口鼻堵塞之狀,若不及時排氣,恐有性命之憂,且聽方才丫鬟的稱呼,一個侯爺總不至於害了她,

娘親總說要同他人拉攏好關系,那她一下子便讓個侯爺欠了自己的恩情......

思及此,在二人正要離去之際,謝知鳶拂袖起身,開口道,“二位可否讓我先為一試?”

“小姐!”四喜一驚,要來攔她卻被她手臂稍擡勸退了下去,

長平侯腳步微頓,側身望去,

少女自傘底的陰影踏出,嬌靨面容於日色下越發顯眼,她話語如珠般一顆顆湧出,似是怕他們不信,說得極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