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盛京2

陸平軒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

放眼全盛京,與他同一時期生出來的沒他會寫詩、沒他會作畫、沒他能背書、沒他會說話,更重要的是,沒他會投胎。

尤其是在霏姑姑家那個傻大個兒的比對下,他的言行顯得越發聰明了一些。

不僅是祖母這般誇他,幾乎沒人不承認的,雖說大半都是看在他父母的面子上給的贊譽,但他還是引之為傲。

可他這點自傲的小聰明,在親爹面前屬實是有些不夠看。

身為陸府未來的繼承人、鎮國公世子唯一的獨苗苗、闔府獨一無二的希望,

——陸平軒過得還是沒那麽幸福。

盡管這在其他孩子看來是無痛□□,可他確實生下來就為一件事困擾著。

他鬥不過他爹。

寬敞的學堂裏,台上的夫子正激情昂揚地講著課,底下約摸六七歲的小男孩垂著眼,他沒管周遭女孩子隱隱約約望來的視線,耐心地等著放學的那一刻。

嵩陽童學是盛京最負盛名的童學之一,但壞就壞在學子們平日都得住在學府裏,每逢休沐日才可歸家。

如今樸素之風盛行,不少權貴也由此將自家的孩子送來“渡劫”。

今日正是休沐前的最後一日,下了學晚上便可回府。

陸平軒捏緊書冊的一邊角,長睫抖了抖,他已經又有五日未見著娘親了。

“平軒,”下了學堂後,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捏著裙角跑了過來,她紅著臉問,“今日放學後,可否,可否能邀你去榆書館習字?”

陸平軒側眸看向她,一字一句口齒清楚,“對不住,我今日有要事要先回府,葉姑娘自行去吧。”

他生得極好,一雙黑沉沉的眼簡直與他爹如出一轍,可氣質卻隨娘,將眸子帶來的氣勢沖淡了些。

若說小孩子都有所謂氣勢難免可笑,可在其他孩子眼中,有些孩子總是不一樣的,能在人群中獨獨看到他,有時候又讓人害怕得緊。

小女孩連他的目光都不敢對上,只害羞地垂著腦袋噢了一聲,匆匆忙忙跑開了,不遠處好幾個女孩子見狀紛紛放棄了要來對話的念頭。

陸平軒不緊不慢收拾好東西,出了童學的那一刻,陸府的馬車正正好停在了拐彎處。

坐在車輿橫木上的男子懶洋洋地收緊了韁繩,望向陸平軒時吆喝了一聲,“你小子,每回都算得這麽準。”

陸平軒喚了聲疾燁叔,在他的拉扯下上了車輿,才道,“是您每回都來得準時。”

疾燁是駕馬的老手,一趟路行得穩穩妥妥的,他心知小世子面上看起來溫吞,但心裏不知有多著急呢,是以又加快了點速度,趕在日落屋脊前到了陸府。

不久便是清明祭祖之日,下人們正忙忙碌碌準備著事宜。

明日不僅是童學休沐,官署也同樣如此,休沐前那一天謝知鳶總會早些回府。

這也是陸平軒為數不多的、能與娘單獨相處的時機。

饒是再被誇贊如何早慧,在行至停南軒外間時,陸平軒仍是放慢了腳步。

“娘——”他對著珠簾後輕喚了一聲。

“平軒?”謝知鳶放下手中的賬本,看著白凈的小男孩從簾外幾步到了她跟前,腦袋鉆到她懷裏。

平日裏有爹在,他只能強撐著老成的模樣,能抱娘親的機會少之又少,此刻自是不願離開她懷中。

謝知鳶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

男孩子的墨發被發帶綁成一束,剛開始他從童學回來時還有些雜亂,如今卻已是齊齊整整。

平軒去寄宿的童學提議陸老夫人是最先反對的,卻被陸明欽以一句“窮究磨煉”給駁回了。

謝知鳶不是不心疼,原本硬了性子要同表哥爭論,不料最後卻是才五歲的平軒自己來同她說要去嵩陽童學。

如今幾日見一回的,誰又能說不想念呢?

她捧住自家兒子的小臉,目光上上下下掃了一圈,見他面上無虞,才拿起帕子拂上他額角處的些微汗珠。

“在書院可有同窗為難你?”

謝知鳶今日看診完,手上還夾雜著淡淡的草藥味,這味道被其他孩子聞到了可能會嫌苦澀,陸平軒卻是極愛的。

他閉著眼,任由娘親替他一點點擦去鬢邊的汗,心中想著再度投入娘親懷中撒嬌,面上卻克制地笑道,“沒有,同窗們皆以禮待人。”

謝知鳶知道平軒才是最講禮數的那一個,幾乎沒有孩子不喜歡同他玩的,教過他的夫子也對其贊不絕口,

但她還是要問,“這幾日夫子講的可難?”

陸平軒搖了搖頭,語調難得摻雜些許同齡人才有的驕矜,“夫子不論講什麽,我都會。”

“我們家平軒真厲害。”

謝知鳶笑著親了親他的額角,看著自家兒子雪白小臉忽地漲紅,沒忍住,伸手掐了掐他軟乎乎的小臉。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尤其謝知鳶想起休沐時常有不同的女孩子來府上喚陸平軒去玩,不由得好奇地問了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