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底線

等司韶令一枚枚還清了厲雲埃替他墊上的銀兩,多一文都不再給,江惡劍算是見識到了什麽叫親兄弟明算賬。

且他看著司韶令以他高冷指尖挑撥細數銅板的認真模樣,即便臉皮再厚實,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畢竟,那一大堆名貴的金瘡藥全都用在了他的身上。

於是心下又難免遲疑,司韶令究竟在想什麽?

他這接二連三的態度實在過於詭異,若非二人身份判若雲泥,又相隔深仇宿怨,江惡劍險些要懷疑真如陶恣所說,司韶令眼光獨特,抑或有什麽奇怪性癖,對他見色起意了。

但也覺得不完全像,因為司韶令除了不久前受地坤信香侵擾而短暫失控,似乎對他並沒有那方面的意思。

那到底是什麽,江惡劍也不清楚,只知這種模棱兩可的情形意外攪起他心底一灘死水,總讓他忐忑難安。

不過此時此刻,他唯一確定的是——他兩手空空,可給不起司韶令花在他身上的銀兩。

所以沉默坐在司韶令的大腿,江惡劍氣勢莫名又矮了一截,一雙灰溜溜的眸子重新落向懷裏的江子溫。

越過她耳邊不知被誰以紅色發結精心綁縛的雙髻,看見江子溫一手仍攥著眼紗,一手摸摸身前荼白小襖,從裏頭又小心翼翼拿出另一樣物件。

乍一看,江惡劍不免疑惑,想不起她何時撿了這麽一塊臟兮兮的爛布?

可再定睛看去,望著江子溫用眼紗將那塊愈發眼熟的爛布當寶貝一般層層纏裹,他又驀地摧心剖骨。

那是他的衣角。

是當時隔著鐵籠,江子溫無論如何也不肯松開他,後被司韶令以劍斬斷的一塊袖口布料。

眼下已抓得皺巴巴的,他差一點沒認出來。

五臟六腑猝然翻攪,江惡劍正心下仿徨,只聽厲雲埃的聲音又忽然響起。

“她已經忘了這塊布料是哪裏來的,但始終不肯扔掉。先前睡著時也要一直抓著,才能睡得安穩些。”

“……”

他整日抱著她,定是那塊布料的質感和氣息讓她覺得熟悉。

而眼下他滿身皆是司韶令的梅花信香,她也再認不出他。

暗暗想著,江惡劍一時沒有開口,不知對方特意同自己說這一番話,是不是也猜出了什麽。

好在看厲雲埃的神情,並不是像是很好奇他們之間真正的關系。

所以故作不在意地撇撇嘴,江惡劍手上卻心疼地將人又抱緊了些;“誰知道這些小崽子們會喜歡什麽——”

結果話音未落,眼前忽地一花。

竟是司韶令不怎麽客氣地從江子溫手中扯回了自己的眼紗,連帶著那塊破爛衣角。

也不說話,神態霜傲地重新遮起雙目。

又在厲雲埃幽幽投來的深邃眼神中,更加幼稚的垂眸,與被搶了東西突然發愣的江子溫挑釁對視。

江惡劍忍不住也心內嗤笑,想他大抵還在為方才耿耿於懷,本以為江子溫喜歡他,豈料憑他的美貌,在江子溫的眼裏不如破布。

這顯然是在故意招惹了。

可惜,江子溫愣了片刻,看看空了的小手,待反應過來發生什麽,竟然並沒有如常人所想的,露出任何委屈的表情。

她當然不會哭,江惡劍毫無意外地看著她,心知她其實從不愛哭。

前日她之所以會那般撕心裂肺,是看見他被一腳踹進籠子裏,以為他有危險。

若放在尋常,每遇到不如意之事,她有的是自己的脾性。

只見江子溫幾番停滯過後,終是又擡頭看向司韶令,明眸璨璨,撐著江惡劍的臂彎踉蹌站起身。

在司韶令多少摻了些許戒備之下,踩住江惡劍暗裏托她向上的掌心,總算大半邊身子都趴過了江惡劍的肩頭,雙手直奔他身後司韶令。

摟住司韶令的脖頸,在無比緊繃的側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親得江惡劍明顯感覺到身後之人刹那僵住的呼吸。

尤其江子溫軟兮圓鼓的臉頰朝他又討好地貼了兩下,倒沒有再奪他的眼紗,只試探地伸手,從他掌中一點點扯回那一塊破爛衣角。

“……”

直到江子溫重新坐回江惡劍的懷裏,司韶令都沒再動作。

難得看到他如此吃癟的樣子,也回想起從前的自己同樣拿妹妹這一招不知如何是好,江惡劍沒能忍住,呲牙樂出聲來。

總算把司韶令樂得稍微回過了神。

再照向江子溫的視線好似怎麽也冷酷不起來,只得生硬轉頭,對上此刻臉上也帶了些許意味深長的厲雲埃。

只聽厲雲埃率先問道:“對於這孩子,你有什麽打算?”

——最多留到病愈之後就送走。

這一句在江惡劍看來,定會從司韶令口中毫不猶豫說出的話,竟就卡在了司韶令的嘴邊。

以至於江惡劍緊張許久,胸口大石頭仍顫巍巍的高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