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武德

大抵是自從重逢起,盡管江惡劍與五年前判若兩人的乖劣,但每當面對司韶令時還算特別,甚至是有些呆澀的。

以至於眼下江惡劍斬釘截鐵的一番話落下,司韶令在略有意外之余,神色也陰鷙沉下。

自然感覺得到身後愈發壓抑的氣息,像是風暴前的可怖寧靜,江惡劍卻坐得極穩,任由氣氛僵持著,毫無妥協之意。

那個酷愛逞能救人的“江慈劍”是在五年前同他娘親一起死去的,被他曾救過的人們親手殺死。

如今除了江子溫,任何人的死活都與他無關,包括他自己。

無所畏懼地又一笑,江惡劍連頭也不擡了。

一時間屋內過於安靜,圍繞在幾人耳際的急煞兇險更為清晰的由遠及近,厲雲埃一言未發,卻也不再停留,先一步出去。

短暫開合的屋門動靜很輕,又尤為刺耳,伴隨江子溫也擡起頭,目光下意識地追隨這兩日一直照顧她的人消失在門口。

眼見她在怔愣間手腳已不由自主地往地上使力,似是想跟著厲雲埃出去,江惡劍心情復雜地正欲拉住她,忽覺身後的人也動了動。

司韶令竟是隔著他一擡手,迅速扯開江子溫頭上一根丹紅發結。

手法之嫻熟,看得江惡劍一滯,也便由著他又以發結蒙住江子溫的雙眼。

“先別摘掉,”只見司韶令語氣倒還隨和的止住江子溫想要扒開眼前遮擋的小手,“我與你玩個遊戲,你從一數到三,就可以在這屋內隨意摸尋,什麽時候找到我,那個哥哥就回來了。”

“可聽懂了?”

原本不願就範的小手這回慢慢松開,興許是覺得司韶令這躲貓貓的提議很有意思,還仰頭呵呵笑了兩聲:“好。”

於是方一從江惡劍身上下去,江子溫便站在屋子中央,迫不及待地掰出一根短短指頭:“一。”

殊不知話一出口,不止繃到極致的屋外瞬時風起雲湧,比想象中更淩厲的幾道戾影自四面八方乍然現身,朝厲雲埃和陶恣劈頭蓋臉攻去。

連屋內同樣也陷入了刹那的天翻地覆。

當勁風貼著後脖頸驚險拂過,江惡劍已早有預料般猛地擡離前一刻還穩坐的大腿,由於起得太急,頭頂發絲飛揚散落於背後,發梢出其不意地掃了司韶令的臉。

像一條囂張的泥鰍,無聲滑出司韶令本欲將他拎住的掌心。

他不理解司韶令為何偏要如此執著又多此一舉的讓他去救人,也不想理解。

“二。”

只隨著江子溫無知無覺的這一聲又落下,江惡劍還沒來得及喘息,便又急忙提氣,飛身踏過墻壁,踏落一地墻皮碎屑,在司韶令緊隨其後的陰翳目光中,心如擂鼓地一腳又踩在了榻間被褥。

被司韶令灼灼視線瞪得腳下仿若發燙,江惡劍硬著頭皮再一腳蹬上床柱,借力往門口飛奔而去。

惹不起他便躲,外頭還能瞧個熱鬧,仔細看看那厲雲埃到底是如何出招的。

他如今的一身功夫並非全然是司韶令所授,“慈劍”劍法雖為他量身而創,可後來連劍柄下方的刻字都被他纏起,更無臉再用了。

說來是要感謝在他抱著妹妹無路可走時,曾唯一沒有落井下石,反而給予他指點的那人。

他至今不知道那人姓甚名誰,為何會憐憫雙手沾滿血腥的他,只知那人好似隨口而言的幾招破碎劍式,倒真的被窮途末路的他悟出深奧所在。

不過也僅是短短的幾日之緣,那人便消失不見了,仿佛幻夢,他“禍亂”江湖的這五年也從未聽起誰提到過與之相似的人。

“三!”

最後一聲稚嫩而響亮,江子溫已然伸直了胳膊,試探往前邁去。

而江惡劍指尖觸及門板,下一刻便要奪門而逃之際,卻一念失去良機。

自是為了挪開那險些撞倒江子溫的桌角。

然而沒想到的是,本以為這回定要被司韶令抓個正著,結果他猛然挪動桌子,桌上吃剩的一只姜糖饅頭突然顛落,司韶令一掌接住,另一掌再抓過來時,他已翻身閃開。

且快要走到二人跟前的江子溫摸摸額頭被疾風吹亂的碎發,立刻笑嘻嘻地朝司韶令的方向撲去。

於是在司韶令縱身躲避江子溫的同時,江惡劍這次一頭紮向身後撐開的小木窗,就要翻滾出去。

誰知還是慢了一步,他上半身已經被迎面涼意浸透,司韶令卻長臂一伸,牢牢攥住他腰間束帶,頃刻將他又扯了回來。

心知沒有時間耽擱,江惡劍幾乎毫不猶豫地解了壞事的腰帶,連帶著外袍也不要了,滑不溜丟的就地一滾,不怎麽得體地來了招金蟬脫殼。

而二人這番較勁無疑又帶起簇簇湧動,讓方才撲了個空正迷茫定住的江子溫總算又有了動作。

見她短小的胳膊左右大張著,像生怕司韶令再逃跑了一樣踉蹌奔來,江惡劍思緒忽閃,不再一味逃跑,而是出其不意地旋身,矯健有力的一條長腿倏然直踹司韶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