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安撫

記憶裏從未看到蕭臨危這樣的笑,像沼澤裏浸爛的玫瑰花瓣,血腥淒詭,滲出一絲絲令人毛骨悚然的芬芳,想將他撈起,又覺他比鬼還可怕。

自從江惡劍重傷醒來,所有人對他來說皆是從天而降,對於這一度縱容自己,卻性情陰晴不定的暴君舅舅,他不如旁人般恐懼,但也並不怎麽親近。

而此時此刻,江惡劍愕然瞪著蕭臨危,不知為何,即便先前曾聽到他與司韶令的談話,知曉他之所以縱他在王庭橫行霸道原來是有私心存在,但詭異的是,眼下看他陷入這如四面楚歌的惱怒,似有什麽在血液裏繃緊,陌生又細微地一下下牽扯著他,竟生出難以言喻的少許同情。

“我沒有教你,”而顯然,那一聲嘲諷至極的“殘廢”,也讓向來沉靜的厲雲埃臉上出現碎裂的冰霜,他迎著蕭臨危的恐怖視線,再開口,語氣又恢復以往的疏涼,“我將我看到的告知你,聽與不聽,是你的事,和我本也無關。”

“……”原本清涼解暑的幾塊寒瓜孤零躺在托盤,映出蕭臨危聞言冷笑的嘴角,徹骨陰寒。

“本王日後如何,確實與你無關。”

蕭臨危俯視著厲雲埃,眼底是一片死灰的黯淡,開口道:“別以為本王不知,你說來說去,最在意不過的,還是那一群螻蟻。”

“因為你從始至終,都和他們一樣低賤。”

“你剛才既然敢拿本王與他們相提並論——”

而幾乎從齒縫裏迸出這一番話,蕭臨危話音未落,趁所有人都還未有動作,竟驀地抽起金刀,熾光驟閃,裹挾暴戾旋飛。

包括司韶令,皆下意識以為他欲對厲雲埃出手,同他身邊的鬼使一同縱身躍起,朝蕭臨危圍攏而去。

“本王就讓你看著,他們如何被輕而易舉的踐踏。”

便隨著蕭臨危最後一句落下,江惡劍礙於屁股後始終與頸圈相連的座椅,稍慢了一步,誰知恰好,就那麽擋在了林厭身前。

也當司韶令轉眼已扯著厲雲埃向後,蹙眉望去,才猛然發現,蕭臨危那兇悍無比的一刀,原來是沖向林厭。

而江惡劍手上並無可擋兵刃,卻心中知曉他若就此閃避,自己可以躲過,後面的林厭必然一命嗚呼,情急之下掌風忽卷。

卷起才吃得幹凈的幾塊瓜皮,清甜汁水亂濺,與此同時,他敏捷一轉身。

疾猛的刀刃自是將幾抹翠影瞬時斬落,卻也稍被掌風隔擋,隨即錚然沒入江惡劍強行與之相抵的椅背。

果真極為驚險地卡在椅子縫隙之間。

不過刀尖凜凜,也僅差毫厘,就刺進江惡劍的大腿。

“江慈劍……”林厭嚇得癱坐在地,以他的角度一時看不出江惡劍有沒有受傷,難免臉色煞白,不可置信地瞪著這危難間毫不猶豫擋在自己身前的人,無意識開口,仍是記憶裏的名字。

“江慈劍,”他嘴唇微抖,又不像是全因恐懼:“對,對不起……”

而江惡劍正心有余悸地僵直片刻,聞言只擺擺手示意自己無礙,才一身冷汗地從椅下抽出蕭臨危的金刀。

“你也要為這一個坤奴違逆本王?”卻來不及將金刀還回,江惡劍聽見蕭臨危冷道。

“不不……”急忙欲開口辯解,誰知擡頭對上司韶令朝他看來的視線,像一道急墜進心底的剖骨霜刃,江惡劍喉嚨頓時發緊。

也在這時,狀似無意掃過司韶令,蕭臨危眸底又閃過幾絲陰鷙。

冷嗤一聲道:“不如就成全你們。”

什麽?

“本王差點忘了,你娘也是自甘下賤,和江盈野那奸細生了你,現今又來了一個,和你這野種倒是般配。”

“……”

聽蕭臨危突然提及據說為長公主的娘親,盡管已無記憶,江惡劍仍是神情一怔。

自甘下賤?

他原來討厭他娘親嗎?

“你既是這麽喜歡,那今日他若不死,你就娶了他。”

“蕭臨危——”

司韶令終陰沉開口,卻與他同時響起的,更有另一道靜默良久的輕語。

“阿韶,帶子溫出去。”

是厲雲埃。

只見江子溫眼見方才驚心動魄的幾幕,倒不怎麽害怕,僅瞪著一雙杏圓眼睛,來回看著,也不知聽懂了多少。

司韶令並未動作,而是沖身旁鬼使微一示意,對方便朝江子溫而去。

出乎意料的,那鬼使將人抱起的動作格外輕車熟路,大抵和元氣息溫和,分明不曾相識,江子溫卻沒有任何掙紮。

好在蕭臨危也暫且收了聲,直到二人身影消失於帳門。

厲雲埃終於道:“你誤會了。”

“我並不是為他才廢除苦籠。”

看出以蕭臨危方才的舉動,顯然在怒極下已將矛頭對準所有人,厲雲埃緩緩說著,依舊異常冷靜。

繼續道:“兩日前,逆雲帳被毀時,你問過我,可曾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