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誓願

蕭臨危話音剛落,怒嘯的厭雲鏢已攪起疾風,如厲鬼直奔他。

同一時間,早有預料般,厲雲埃蒼白幾指猛地揚高,指尖因用力過猛而被割破,血水頃刻流下,卻總算將之驚險攔截。

“司韶令!”這一次,他連名帶姓地厲聲道。

終日守在蕭臨危身旁的幾大近身護衛此時已然現身於帳內,擋在蕭臨危身前,只等蕭臨危一聲令下,大戰一觸即發。

厲雲埃捏著厭雲鏢的掌心向後,避開司韶令的皺眉查探:“我說了,你別再插手。”

卻從小到大,司韶令第一次如此無視厲雲埃的話。

隔著數道虎視眈眈的目光,只見他轉頭森然與蕭臨危相對:“蕭臨危,你敢那麽對他,誰也別想活著出去。”

一句話像卷起鋪天塵霾,眼紗黯淡,遮不住司韶令格外篤定的雙眸。

因手腳與常人不同,他這兄長本就常引來他人嘲諷,活不長久、遭天譴、注定孤伶一生……不論惡意與否,類似的話總要伴他左右。

盡管他一直不怎麽放在心上,幼時的司韶令卻每遇到對他出言不遜的人,都要怒斥回去。

直到曾有一與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實在頑劣,司韶令幾番告誡,反而愈演愈烈,他幹脆趁著四下無人,誘那孩子與他一起爬到樹上,而他敏捷躍下,對方卻不敢,只能一直坐在上面。

本欲讓他反省,結果待太陽落山時,司韶令再回去,看見厲雲埃竟站在樹下,不知安慰那哭唧唧的人多久,張開手,好言好語地勸他跳到了自己懷裏。

司韶令與他賭氣,氣他因手腳有疾,平時極少抱他們兄妹,卻去抱一個對他惡語相向的頑童。

於是那晚破天荒的,厲雲埃一路抱著他回去,司韶令緊貼他溫煦的胸膛,樹影漆漆,搖曳在鼻底,沁滿如海的清芳,甚至在他懷裏高興得睡著了。

卻第二日看厲雲埃臂間腫起才知道,他接樹上那孩子下來時,便被震得傷了骨頭。

而他實際是與那孩子商議,他救他下來,他不要向家裏告司韶令的狀,不然司韶令又該挨揍了。

確實,那孩子沒有向任何人提起此事,也再沒有罵過厲雲埃。

只不過,司韶令對年幼的經歷逐漸模糊,唯對這一件始終記得清晰。

最記得,他趴在厲雲埃肩頭睡意朦朧,依稀呢喃——即便自己長大成家,也絕不會讓他孤獨終老。

他世間第一好的兄長,誰敢欺負,他就與誰拼命。

那是自五歲起,便駐進司韶令心裏的小小誓願。

所以毫無疑問,眼下蕭臨危那一番話說完,所有人都聽得出等待厲雲埃的將是什麽,司韶令斷不可能答應。

“是麽——”

蕭臨危卻不怒反笑地一揚眉,隨著他一掌收回金刀,周圍幾道魁岸戾影已刹那出動。

誰知,也在這一瞬間,正當司韶令迎著重重殺意而上,自他後方驀地伸過仍流血的掌心,顫抖覆在他毫無防備的丹田。

是厲雲埃。

江惡劍終手忙腳亂拆去椅背的牽扯,擡頭便看到,不知厲雲埃使出哪種功夫,司韶令竟好似霎時被抽去渾身內力,倉促跪落在地間,嘴角猝然嘔出一股血水。

“夫人!夫人?”

還未能想清楚緣由,江惡劍已朝他箭步沖去。

而那幾名部下險些傷及江惡劍,倏地止住身形,暫迫不得已收手。

包括蕭臨危,眯眼看著司韶令突然倒地,眸底也有疑問一閃即過。

“你……”司韶令卻像是並不驚訝自己會被厲雲埃一招傷害至此,只望向厲雲埃的雙目迸出不甘,“你不能去!”

他張口間竟又有血水流下,額前生出密集薄汗,眼紗松動,竟罕見的泛紅了眼。

仿佛正承受著看不見的煎熬,司韶令鮮少露出這般狼狽神情,一向狠鷙的修長指節也如脫力,想要拉扯住厲雲埃。

奈何他才一擡袖,黯袍空湧,厲雲埃已退後幾步。

“我是你兄長,”到底也有些不忍,厲雲埃又俯身向前,替他將眼紗重新系緊,在他耳邊淡定道,“你不用擔心。”

“……不行。”

北州人本就依仗體魄對南隗人多有輕視,現今又因苦籠被廢積怨於心,一旦得了蕭臨危允許,局面根本無法控制。

司韶令咬牙說著,一手朝袖間摸了摸,似在尋找何物。

“你能否也留下,替我照顧他?”

而厲雲埃已轉向江惡劍。

江惡劍正下意識為氣息極為不穩的司韶令緩緩輸送內力,聞言訥然點頭。

便再未耽擱,厲雲埃一步步走至蕭臨危跟前,見他目光仍停在司韶令身上,出聲提醒道:“還不走麽?”

“……”

顯然以厲雲埃的能力,能在眨眼之下將司韶令傷成這副模樣,蕭臨危同樣心存疑惑,更狀似不經意地掃過厲雲埃方才出招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