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殺手

一刹那間,再也繃不住的地坤信香將整個冰窖染上猛烈的醉意,像無聲的怒吼,意外的竟讓青焉動作一頓。

自然是因為,除了江惡劍轟然迸發的烈香之外,在這又漸轉甘醇的乳酒氣味中,另還夾雜了一股淩駕於她之上不可侵犯的鷙冽。

那是司韶令殘留在江惡劍身上的天乾味道,雖僅有淡淡幾縷,卻仿佛在這寒凜中綻出最具威懾的霜艷。

甚至迫使青焉因這始料未及的壓迫感一時松了口,任由江惡劍無比瘋戾的一掌朝她揮掃,毫不留情將她震向身後僵立的偶人之中。

“怎麽可能?”

而青焉早在先前一口咬在江惡劍頸後時已摘下她的面具,露出一張終日不見光的蒼白面孔,連同嘴角鮮血好似也沾滿了陰霾。

只見血水隨著她的呢喃驀地墜落:“你們不過是臨時結契……”

縱使司韶令的信香再強,也不可能在一個臨時結契的地坤身上仍有如此威力。

可惜無人回答她,迎著青焉一雙不可置信的眸子,江惡劍已然失去了神智。

盡管青焉那一番撕咬極為短暫,但與司韶令的氣息相抵的霎時,兩股天乾力量過於激烈的相斥與侵占,也幾乎在瞬間摧毀了江惡劍的意識。

這種仿若魂魄皆被撕碎,強扭乾坤,天崩地坼的破滅和痛,他其實曾經歷過。

以至於他並沒有在意青焉眼底不斷蔓延的震驚,而是雙目殺意彌漫,映出一片血紅的兇惡。

分明前一刻已強弩之末,眼下反而如厲鬼,更無知覺般,任憑青焉掌間呼嘯的寒光割破他的縱身猛躍的一腿,整個人攜卷滿身暴虐,眨眼又沖向青焉。

大抵從未見過正處於發情的地坤會這般異常的強悍,青焉眼中疑惑更甚,卻來不及深想,這一次身形略顯倉惶地躲避。

也在目睹江惡劍以掌風攏起不久前將他束縛的鐵鏈,險些將她一劈為二的氣勢之後,暫不欲與他繼續糾纏。

青焉轉身便朝後方雲火石雕飛馳,同時牽動余下全部偶人,蜂擁向江惡劍圍堵。

原來就在江惡劍按下那一處凹痕背部,便是打開石門的機關,若不是青焉親手按下,即便江惡劍發現也很容易將其與前方混為一體。

而隨著石門再次打開,滿室寒氣湧動,吹開青焉被冷汗浸透的烏發,也托起她毫不猶豫離去的狼狽。

她顯然是想要將失去控制的江惡劍封在這裏,待時候一到,自會受不了此處寒冷而斃命。

一條不能為她所用的瘋狗,必定只有死路。

不料,耳畔獵獵作響,腳下踏出一路縹緲,她的輕功已施展極致,仍低估了江惡劍的速度。

她刻意將這機關選在冰窖深處,為的便是享受獵物為著一線生機拼命逃往出口,卻又赫然陷入絕境的恐懼。

然而萬萬沒想到,這不到百步的距離,當她也如“獵物”般渴望著門外久違的溫度,同樣沒能如願以償。

也在腦後被猛地鉗制之際,青焉回手便是一掌,依舊未能阻擋江惡劍頃刻伸向她的手臂。

“唔……”

青焉就這麽被江惡劍一手捏住喉嚨,拖行間狠狠震碎了周遭偶人,直至撞上冰冷墻壁,發出一聲痛呼。

她下意識掙紮,可無論她使出如何招數,更有鋪天蓋地的天乾信香充斥在二人之間,江惡劍竟紋絲不動。

應是怎麽也無法理解江惡劍這番怪異情景,青焉瀕臨窒息的臉上罕見的浮出驚恐,盡是血汙的雙手在江惡劍赤裸臂間沒什麽章法地抓動,劃出一道道猙獰的血痕。

江惡劍卻鉗著她,青筋暴起的手臂又一點一點地向上,仰視青焉愈發痛苦的神情,面具下的嘴角卻不自覺地翹起。

雙目赤紅,江惡劍像是已不知自己姓甚名誰,腦內不斷湧現並將他占據的,只有曾幾何時,所有人都與青焉一樣,對他趕盡殺絕的仇恨。

江水無情,本不該仁慈。

這就是他應有的樣子——一條殺人不眨眼的瘋狗。

誰敢招惹他,他就要誰的命。

管他是十惡不赦,還是萬劫不復,總歸世間自此,再無江慈劍。

便眼看著面前的青焉再發不出一向篤定的笑,淩亂發絲下目眥欲裂,白霜霜的鬥篷與衣袍不甘地四處翻飛,幾指拘攣,最終無力地低垂,被迫沉默地咽了氣。

江惡劍好像毫無感知般仍遲遲未松開手指,瞳孔無情越過青焉,無視了她直到最後也難以相信自己會命喪於此的悲憤。

只映出余光裏,好似正在無聲燃燒的雲火石雕。

那道肆虐在雲端的火焰,竟極為詭異的,與記憶中破碎的一幕猝然重疊。

他忽然想了起來。

那正是五年前,他被強行灌下洗骨丹化為地坤第一次發情時,在江寨遇到的七名擎山弟子——他們手中的厭雲鏢。

他們果真是敕風堂派去的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