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期限
也沒有人知道的是,當血淚流盡,連同恐懼和疼痛也逐漸遠去,像身不由己的一生終將消散,林厭最後看到的,以及未能真正說出的那句——
江慈劍,對不起。
一直以為被拋棄的是自己,原來是自己當初的懦弱,先放開了他。
“對不起。”
卻也同樣的,江惡劍仰望著已無聲息的人,訥訥開口。
盡管如今的他並不知曉對方是誰,但那個曾在江寨給了他第一縷風動的少年,總歸是不同的。
他很感激他,可從沒有告訴過他。
“蕭臨危!”
而青鄴王始終掙脫不得,除了雙手已斷,連同頸後信引也被江惡劍失神之下幾指深陷,此時已鮮血淋漓,眼下大抵看出自己的結局,反而含著一口猩紅,忽地笑出聲。
沖眼前蕭臨危道:“哈……事到如今你就是殺了我,北州和南隗也勢必要面臨一場血戰,你的四營精銳再也不可能回來!”
他這一點說的倒沒錯。
一得到清心曲譜,他便命多名懂得音律的習武者在最短時間內修煉,即使曲聲生疏斷續,卻也可吸引著所有鬼士一路前往南隗。
若不出意外,現在應已經抵達南隗邊陲。
“要不是這群跟你一樣下賤的坤奴自尋死路,吊在這裏的就是你。”
“但不要緊,”他嘶聲愈笑愈烈,“我其實不虧。”
“我死了,青冥大業已成,你苟活下來,卻照舊要眼睜睜看著北州敗亡!更何況……你這只小雌鷹是什麽味道,我做鬼也會記得——”
他故意諷刺的幾句無疑又引來不遠處幾人更難以置信的視線,目的明顯在激怒蕭臨危,激他讓自己能死個痛快。
也的確,這一次他話音未落,汩汩鮮血倏然將最後的霞光蒙上穢汙。
只不過,倒不完全如他所願。
日頭灑下碎裂金焰,蕭臨危終從林厭二人身上收回視線,擡手一刀堵進他的口中,像欲搗爛他的滿腹腌臜,一寸寸自上而下地壓入。
割開唇舌與喉嚨,頓時又血流如注,痛不欲生的悶嚎撕破滿山沉默,也毛骨悚然地刺毀了余下青鄴兵僅剩的防線。
只見一刹那間,所有人無不丟下盔甲與兵器的跪地,以求蕭臨危留他們一命。
蕭臨危卻未發一言地看著腳下因劇痛而痙攣般佝僂的青鄴王,看著他仍留有一息,便停頓片刻,直到他雙目慢慢潰滅,金刀再度向裏幾分,終是攪碎他五臟六腑,迫使他猙獰大張著嘴的面孔下僅露出一截熠熠刀柄。
最後在耳畔仿佛也顫抖不已的風聲裏,蕭臨危如宰殺牲畜,將他整個身軀猛地剖了開。
飛濺的血珠霎時打濕了懸在山門前二人本已幹涸的血淚,他們無聲垂下的眼,則正與開膛破肚的青鄴王相對。
自是無一人相攔。
這三日裏發生過的一切,無人能夠想象。
因而當蕭臨危轉身之際,也僅有一直背對他而立的厲雲埃聽著風沙淺嘯,指尖驀地動了動。
“他們——”
幾派掌門微有猶豫地低勸間,厲雲埃已先蕭臨危一步,浸著血水的紫微針再次卷起殺慄。
“不能活。”
只聽厲雲埃輕聲回答著,眼睫凝出的水霧一閃即逝,終究還是迎著數道震顫目光,一個也不留地殺光了已束手就擒的青鄴兵。
尤其祁九坤與他身旁那老婦人凝視半晌後,竟也一改往日寬仁,一動未動地看著厲雲埃將所有人趕盡殺絕,幾派掌門縱有不解,但也再沒有阻止。
便隨著最後一人也倒下,厲雲埃低頭沒有看周圍任何人,只微微喘息著,任由血袍隨著不知覺中散盡的雲霞飛湧,日光從四面八方覆下,溫熱的包裹住坤奴們的僵軀。
他總算拭去滿臉汙痕,腳步磕絆地率先走向蕭臨危,輕顫著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仍站得挺拔的人。
“你留下,”一開口,尚有初化天乾的灼熱,滾燙吹拂在蕭臨危遍布狼藉的頸上,“後面的事交給我——”
“厲雲埃。”
誰知不待他說完,蕭臨危直視前方,看不出絲毫表情地打斷他道。
“北州現今確實需要你們。”
“不如本王就答應你,若北州安然度過此關,你和南隗皇帝的約定,本王提前替你兌現。”
厲雲埃聞言面上一僵,本已麻木不仁的瞳仁卻驟然湧動:“……你說什麽?”
“洗骨丹,本王今後不會再制,你監視煉丹司的任務就算結束了。”
蕭臨危說著已側身同厲雲埃拉開了距離,似微頓了頓,最終冷聲道:“你也無需掩飾,本王早就知道你們定下的十年期限。”
“待此事過去,你也不必等了,本王會放你回南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