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3/3頁)

李羨魚也未必能夠幸免。

於是他擡眼,直白地問:“霍家哥哥是誰?”

李羨魚的指尖輕輕蜷起。

稍頃,羽睫垂落,神情有些不安,像是第一次與人說起這件深藏的往事,開口得十分艱難。

“霍家哥哥說的是霍小將軍。霍家與顧家是世交。母妃與他,應當算是青梅竹馬。”

臨淵微頓。

他刹那便明白過來。

這便是李羨魚說的那位小將軍。

鮮衣怒馬的小將軍,兩家是世交,等及笄那日,便三媒六聘,八擡大轎地來迎娶。

前者絲絲入扣。

而後者卻顯然沒有實現。

否則,他也不會在披香殿中見到李羨魚。

於是他問:“那人沒來麽?”

李羨魚輕輕搖頭:“他來不了了。”

她低聲:“霍小將軍,在我十歲那年,便死在遼北的戰場上。”

臨淵一怔。

李羨魚有些難過。

但仍是將自己知道的一些片段拼湊起來,組成一個完整的故事,說給臨淵聽。

“我記得,我初初記事的時候,母妃便住在這座披香殿裏。”

“那時候的披香殿還很熱鬧,各處的擺設都是最好的,宮人們往來不絕。可母妃幾乎便沒有在我面前笑過,她總是在月下飲酒,自顧自地彈自己的月琴。總是冷冷清清的模樣,也不大與我說話。”

“那時候,我還以為母親天生就是這樣。話少又冷清。直到後來,我無意從母妃的妝奩夾層裏翻到一本她親手寫的日錄。我這才知道,母妃還有一位青梅竹馬的小將軍。生得劍眉星目,有一匹毛匹黑得發亮的駿馬,會使一手漂亮的銀槍,在戰場上百步穿楊,戰無不勝。”

“他與我的母妃約好,等她及笄那日,便三媒六聘,八擡大轎地來娶她。”

在臨淵的視線中,她輕輕說了聲‘可是’。

“可是,在母妃及笄那年的春日宴上,前來赴宴的父皇看中了母妃。他的聖旨更快一步,要納母妃入宮做美人。”

“即便是我的外祖上奏懇情,闡明母妃已有婚約在身,也無濟於事。”

臨淵問:“所以,你的母妃便奉旨入宮了麽?”

李羨魚點頭,語聲很輕:“臨淵,世上沒有人,能拿自己的九族去抗旨的。”

她不能,她的母妃不能,她嫁到鄰國的皇姐們,也都不能。

臨淵頓了頓,又問:“那名霍小將軍呢?”

李羨魚輕聲:“霍小將軍也離開了玥京城,隨著自己的父親到處征戰,再也沒有回來過。”

“直至,我十歲那年,他戰死在遼北戰場上。”

她的指尖收攏,艱難地將那段對她而言最為深刻的回憶講述出來:“半載後,將士們扶靈回京。”

“那時候,還是夏日。是個黑沉的雷雨天。大雨將滿城的白帆都澆透。母妃冒著大雨,在雷聲裏登上宮中最高的摘星台,抱著她的月琴,看著霍小將軍的靈柩出城。我跟在母妃身旁,卻怎麽勸也勸不住她。”

她輕闔上眼,垂落的羽睫上染上水露,語聲也有些哽咽:“之後,她便從那麽高的玉階上滾落下來。腹中的皇妹沒有了。醒來後,也不再認得我了。”

之後的事,臨淵便知道了。

她的母妃從此很少開口說話,大多數時候都是默默地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慢慢流動的雲影出神。少數時候,也病得厲害,像是個未出閣的少女一樣,哭著鬧著要回家去。

還有時候,也會喚起她的霍家哥哥。

想起曾經元宵夜裏一起去看花燈的時候。

李羨魚垂下眼簾。

珠淚順著鴉青的羽睫墜下,無聲碎在披香殿裏光潔的青磚上。

臨淵握緊了手中長劍,那雙濃黑的眸子專注地凝視著她面上的神情。

李羨魚看起來如此傷心。

但事已發生,像是所有的安慰都無濟於事。

於是,他伸手,指尖輕碰上少女鴉青的長睫。

帶走一滴正順著她的羽睫落下的珠淚。

李羨魚的羽睫輕顫了顫,擡起一雙波光粼粼的杏花眸望向他。

更多的珠淚隨之落在他的手背上。

比雨夜中更為滾燙。

臨淵卻沒有收回手。

淡金色的日光隔窗而入,落在他低垂的羽睫上,於那雙素來冰冷的眸中投下流離光影,倒映出李羨魚纖細的影子。

“別哭。”

他語聲低啞。

日影斑駁處,李羨魚擡起羽睫,隔著一層朦朧水霧望向他。

見從未安慰過人的少年俯下身來,以指腹替她拭去面上的淚痕。

“別哭。”

他重復了一次,右手停留在她的面上,動作輕柔,而垂落在腰側的左手驀地收攏,握緊了那柄玄鐵長劍。

天光破雲,照少年的眸底寒光似雪。

“臣去替公主殺了他。”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