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死了

事情說來有些奇怪。

我現在蹲在地上,看著仆人們哭天喊地的去擡院子裏的那具屍體。

我的屍體。

旁邊的小鬼扯著我的衣帶嘻嘻哈哈地玩,我懶得管,只是盯著那具被悲傷過度的管家擡得七扭八歪的我的肉身,一臉的忿忿不平。

虧我死的這麽別出心裁!還特地挑了個大雪紛飛的日子,讓血流在白地裏,紅裝素裹地仰面倒在雪裏,死的壯麗又俊美。

結果就這麽被人七手八腳地擡著,頭耷拉在一邊,血糊的到處都是,既駭人又醜!

媽的,能不能讓我重死一回!

承德十三年,我死了。

死在一場漫天飛舞的大雪裏,眼裏落了一層的涼風。

我死的時候沒什麽遺憾,所以魂魄一離體,我就馬不停蹄的想去投胎。

誰知道臨到奈何橋了,神明突然從天而降攔住了我,一巴掌揚翻了我的孟婆湯,怒氣沖沖地對我翻了個白眼,說有人在世間用自己的壽命為代價,給我燃了一盞長命燈,燈不滅我魂魄不散,入不了輪回。

“想投胎,那你就去吹滅那盞燈。”

說完這句話,他就毫不留情地一腳把我踹回了凡間。

我帶著神的這句話睜開眼睛。

第一眼就看到了我的屍體,躺在雪裏,遍地的血像紅妝,點在白皚皚的地裏和我死前穿的那件青衫上。

“死的還挺好看。”

我這樣想,幸好我選擇了自裁,好歹保全了自己文人風骨的氣概和天下宰輔的盛名。

要是死在梁宴手裏,他一定會把我抽筋拔骨,讓我聲名狼藉滿懷絕望的死去。

幸好梁宴是個愛面子的皇帝,不然我還要擔心他把我的屍體大卸八塊,派人掘我的墳讓我不得安寢。

梁宴恨我入骨。

我知道。

就像我恨他那樣。

老實說,那個踹我的神再晚走幾秒我都得擼起袖子跟他好好理論理論。好歹我也是堂堂梁朝的當國首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雖然說是生前。但就算我剛剛成了鬼,那也不能給我這麽句語意不詳的話,就不讓我趕去投胎了吧!成何體統!

旁邊玩著我的衣帶咧著嘴傻笑的小鬼,撓了撓他根本沒幾根的頭發,問我:“那你上面那個一人是誰?”

鬼就是不會說人話。

我睨了那小鬼一眼,一把把衣帶從他手裏扯回來。半大的孩子沒了玩具,就算是死了也跟活的時候一樣,撇著嘴委屈,憋著一眼汪的水準備哭。

我沒打算哄他。誰讓他不會問問題,一下子就問到我生平最討厭的狗東西身上去。

梁宴就是那一人之下。

我叫沈棄,是梁朝的當國宰輔,梁宴是當朝陛下,是我一手扶持上去的皇帝。

也是條瘋狗。

人前梁宴笑著叫我“沈卿”,我彎著腰畢恭畢敬地喚他“陛下”,展足了君臣情。

人後他把我壓在龍椅上,死死按著我握著匕首的手,噙著陰冷的笑,罵我:“逆賊。

我衣冠散亂,舉著鋒利的匕首用足了力往上擡手,直到尖刀劃破梁宴側頸,殷紅的血蘊到刀刃裏。

梁宴順著流下來的血低頭咬破我的下唇,血肉模糊成一片。

我和梁宴都十分清楚,

他不是想吻我,他是想咬死我。

這樣的場景幾乎發生在我和梁宴相處的每一天。以至於到後來只要我一拿刀,梁宴就知道我會往他身上哪個地方捅,而梁宴只要一擡手,我就知道這狗東西又想掐著我的脖子讓我無法呼吸。

“晦氣玩意兒!”我罵道。最後看了一眼我那血淋淋慘不忍睹的屍體,一臉嫌棄地別過了頭,順帶把那蹲在地上幹嚎了半天也哭不出來的小鬼提溜起來。

“走,跟我找那該死的破燈去。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了不起的,用自己的壽命讓我投不了胎。”

關於這個破燈,我心裏其實有幾個人選。長命燈嘛,一聽就是至親至愛之人才會點了供奉起來的。我這一生位高權重,親朋好友卻實在沒有多少,以前佳節的時候還會覺得有些許孤獨,這會兒死了,只覺得省事,反正來來回回也就這幾個人,找盞燈還不是易如反掌。

我的第一個目標就是現在將軍府的女主人,沈誼,我的義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