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死了就是死了

沈誼是我在戰場上撿回來的棄嬰,從小就與我相依為命。雖然我們沒有血緣關系,但卻比血親還要信任彼此。

“這傻丫頭。”我嘆了口氣,拿壽命為代價給我點長命燈這種事,估計也就只有她做得出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我剛和小鬼飄出院子,迎面就撞上了聽聞噩耗急忙趕來的將軍一家。

沈誼還沒進院子,人就已經哭的梨花帶雨了,扶著她相公的手站在門口,看著相府門口匆忙掛起來的白幡,依舊不敢相信:“阿哥他真的……真的走了嗎?怎麽會呢?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我有孕了,將軍,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啊……”

江道那個平時在我面前橫眉冷對跟頭倔驢一樣的人,對沈誼到是柔情,急忙環住她的腰幫她穩住身形,臉上掛著明顯的不忍,嘴裏勸慰道:“夫人當心身子,宰輔大人一定也不想看見你為他如此傷心的模樣。”

他說著,還擡頭看了一眼院內的白幡,眼神裏滿是惋惜。

嘖。真不愧是忠實皇帝黨,這演戲的本領爐火純青的跟梁宴簡直如出一轍。但凡我還活著,都要忍不住給他一巴掌,翻著白眼罵他:“裝什麽裝!”

我這麽一個把持朝野多年掣肘皇帝的人死了,他怕是晚上就要進宮跟高興的睡不著覺的梁宴一起放鞭炮。當年我就說沈誼瞎了眼,那麽多王公貴族,偏偏挑中這麽一個被梁宴一手提拔起來的白丁。要不是看他這些年對沈誼不錯,我死之前非得把他一起帶走。

不過我也是真沒想到,沈誼這個時候竟然有孕了。不然我一定不貪圖冬日裏的雪景,早早的就在秋風裏自戕掉,省得她懷著孕還要為我的事情傷心過度。

旁邊的小鬼站的無聊,瞄中了沈誼的衣帶,伸出手又準備去扒拉。我啪地一下打在他手背上,拎著他的後衣襟往將軍府飄去。

做鬼了就是好,打小孩兒都沒有閑得發慌的政敵見縫插針的參我一本。

將軍府我還算熟,自戕之前我放心不下沈誼,總是半夜偷偷摸摸地溜進將軍府看她過得好不好。後來不知怎麽的,被梁宴那個狗東西知道了,大半夜的派人套了麻袋來屋頂綁我,害得我三天沒下來龍床。

想想就晦氣!

拎著個小鬼飄實在是礙事,我幹脆把他放到院子裏玩泥巴,一個人在將軍府來回地飄來飄去翻找。我從天亮翻到天黑,翻到那精力旺盛的小鬼都玩泥巴玩困了,一頭倒在樹底下睡著了,甚至出門吊唁的沈誼都哭哭啼啼的回來了,還是沒找到那盞該死的破燈!

我倚在柱子上,精疲力竭地看著坐在回廊裏掩面痛哭的沈誼,心裏真是無話可說。

妹啊,哥知道你很難過,但你能不能告訴我那盞燈到底是不是你點的以及那破玩意到底在哪!

沈誼當然不能回答我,她不知道我變成了不能投胎的鬼魂,也不知道我此刻正在看著她。她就只是坐在那裏哭,我也就只是站在那裏看著。落不盡的雪被風吹著從她肩頭帶過,朝我飛來,我伸手去撣,卻發現自己臉上什麽都沒有,那雪早就穿過我吹到了墻上,化成了一圈水漬。

我這才意識到,我死了。

死了就是死了,沒有雪能落在我臉上,也沒有人能聽見我在說什麽。我不能給沈誼披一件裘衣,也不能拍著她的肩安慰她說兄長沒事,只能看著江道急匆匆地從後面趕來,把她擁進大氅,聽著她哭的更大聲。

以前被梁宴逼到極點,我讓他殺了我,他挑著眉咬著我的耳朵,直到見了血,才惡狠狠的在我耳邊說道:“活著的人更痛苦。”

當時我雙眼充血,抄起案桌上的玉璽就往他頭上砸。如今我終於可以面不改色地朝他一攤手,說:“你看,就說了讓你早點弄死我,死了的其實也很痛苦。”

我嘆了口氣,捂住我根本就不存在了的心臟,疼痛地彎下了腰。

“你要找的東西找到了嗎?要不要試試別的辦法?”

身後傳來聲音,我扭頭去看,發現玩泥巴的小鬼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雙手交叉搭在臂上,一臉平靜的望著我。

多年在詭詐朝堂上攪弄風雲的直覺告訴我,這跟我今天下午拎過來的小鬼不是一個人……不是一個鬼。

果然,那小鬼開口道:“睡覺的那個是我弟弟,我們共用一副魂體,但白天發生的事你跟他說的話我都能看到聽到。”

果然是當了鬼了,多離譜的事都能遇到。我短暫地在心裏驚訝了一下,面上依舊是一副見過大世面的淡然,問道:“你叫什麽?你說的別的方法是什麽?”

“徐生。我弟弟叫徐楚。”那小鬼走近了兩步,站在我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勾起唇角譏諷道:“呵,堂堂宰輔大人,竟然不知道死人能托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