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葬進我的墓室裏

憑我對梁宴多年的了解,我覺得梁宴問這話的時候心情並不是很好。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心情不好,但帝心難測,這種時候答他的話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保不齊他這個陰晴不定的狗下一秒就要拿你的九族開刀。

沈誼和段久不愧得我的真傳,站在一旁默不作聲,只有韓章那個傻不愣登的家夥急急忙忙地就彎下腰去,拱手答道:“是。”

我看著梁宴的臉色有一瞬間變得很難看。但他擡起眼時,面上又是一副波瀾不驚,拿起茶蓋刮了刮浮葉,問道:

“哦?宰輔大人心系天下,可是與你們交代了些放心不下的事?”

“怎麽會。”韓章先是嫌棄地撇了下嘴,被梁宴的視線一掃,又恭恭敬敬地低下頭去:“臣是說,沈大人並未交代什麽,只是在夢中提到什麽燈。因是夢中,臣聽的也不太真切,只是清早出門時聽人議論沈夫人已將整個京都的燈都買了下來,又遇上段大人著書記載此事,引的百姓們紛紛在家中叩拜祭祀。臣深覺此事不簡單,唯恐有小人利用巫蠱之術迷惑人心,這才急忙上書向陛下說明此事,請陛下定奪。”

“不過是為家兄供奉了幾盞燈,立傳著書罷了,還勞煩韓大人不辭辛苦請了陛下來,真是折煞我們沈家了。”沈誼懷著身孕,梁宴命人搬了椅子給她坐。她也不客氣,坐下喝著茶,張口就嘲韓章多管閑事。

不愧是我妹妹,我滿意地點點頭,看著段久走上前去,把自己寫的書簡呈給皇帝,回復道:

“沈大人憂國憂民,在夢中多交代我為民生計、為陛下著想,臣不過是將所夢如實撰寫,何來迷惑人心一說?韓大人實在是多想了。”

段久這就是在胡說八道了。但他不愧是文曲星,編故事編的理直氣壯,要不是這故事的主人公是我,真得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先不說托夢那麽短我哪來的時間給他交代百姓,就說我讓他為陛下著想,這種鬼話梁宴會信?我不托夢讓他替我弄死梁宴這個狗東西就不錯了,還替他著想?替他想想死了之後埋哪嗎?

果不其然,梁宴聽了這話也是一皺眉,當即就放下了茶杯。

“這與昨夜沈卿在夢中與朕訴說的大都相同。沈卿心系百姓,一生……一生造福百姓,百姓愛戴他、祭奠他也無可厚非。”

什麽玩意???

梁宴在說什麽?

我掏了掏耳朵,不可置信地低下頭去問縮在我懷裏的小鬼:“你聽清他說什麽了嗎?”

徐楚咬著手,巴巴地看了梁宴一眼,又轉過來看我:“皇帝哥哥說,你給他托夢了。”

“我給他托個……”屁的夢!

我就是變成鬼了,一頭撞墻上了,心智跟徐楚這奶娃子一樣了,我也不會跑去給梁宴托夢啊!這跟你快要死了的時候仇敵往你家送他高升的請帖有什麽區別?

晦氣晦氣晦氣!

我真是低估梁宴這個狗東西不要臉的程度,趁著我死了就開始汙蔑我的名聲了是吧!能說會演還會編,梁宴下輩子不去戲班子當個魁首我都瞧不起負責投胎轉世的閻王老爺!

“不過……”

梁宴看向殿裏亮著的祈福燈,突然開口。

殿內三個人,加上我和徐生兩只鬼,齊刷刷地轉頭看向他。

“買下全京都的祈福燈為一人亮著也確實不妥,我想沈卿也不想看著你為他這麽勞民傷財。”梁宴看向沈誼,一錘定音的否決了她的行為。還不等韓章喜形於色地喊一聲“陛下英明”,梁宴就又拿起茶杯,補充道:“不如把沈卿的牌位移入太廟,下葬皇陵,讓他受萬民敬仰,享萬世香火。我還會親自為他供一盞燈,也算了了他的一樁夙願,如何?”

梁宴說完,不管堂下眾人的震驚,擡手輕嘬了一口茶。

沈誼還沒回答,韓章就撲通跪倒在地,嘴裏高喊著:“萬萬不可啊陛下!”

“位享太廟也就罷了,皇陵豈是一介臣子能入的?此乃逾矩,違背祖訓啊陛下!”

梁宴仿若沒看到跪在地上不住磕頭的韓章,只是看著沈誼,堪稱溫和地問道:“你覺得如何?”

“我……”沈誼再見過世面,也沒經歷過這等詭異場面,揪著帕子站起身,不知該說什麽好。

韓章還在直諫:“皇陵乃歷屆天子寢地,從陛下登基之初便已規劃好占地,便是陛下想,又何來一寢給沈大人安置?擴建勢必動搖根基,望陛下三思啊!”

“不必擴建。”梁宴終於回過頭來,眼神看不出是什麽情緒。“帝王的棺木禮部不是早有準制,就按我的那份,先挪給沈卿用吧,讓沈宰輔葬進我的墓室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