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歡迎來到煉獄

蟄伏和復仇的過程漫長又殘忍。

那些年裏的每一天我都希望時間能再過快點,能讓我手刃仇人、卸下重擔,安心的去見我的父母,去見地下那數不清的、死不瞑目的人。可我多年後再回想起那段日子的時候,心底卻有一個聲音明明白白地告訴我——我很懷念那段時光。我很懷念那段,看著梁宴成長、看著他累的睡著卻又在醒來時沖我笑的時光。

那是我這輩子裏,為數不多和梁宴都很快樂的時光。

單純的、沒有仇恨、沒有糾葛的時光……

只是可惜,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人是沒有辦法永遠活在過往裏的。要麽選擇遺忘過往,要麽就和過往一起同歸於盡。

我比較絕。

我要走出第三條路。

我要過往的血恨全部燒成灰,而我淬著烈火,在地獄中重生。

……

多年以前,也就是梁宴幼時的時候,他曾跑到老皇帝面前求名,老皇帝根本記不清他是誰,只隨口讓我取個名字。我說“四海清平,海晏河清。宴這個字有繁榮昌盛,花宴不斷的意味”於是就有了梁宴這個名字。

但我沒說朝歌暮宴、宴安鴆毒也是這個字,因為老皇帝在這一年,已經用自己成功應驗了。

永寧五十九年,這風雨飄渺的大梁終於打根上爛了個徹底。老皇帝尚且苟活,帝座之下的各位皇子們卻已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動的野心,在那一年開啟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兵變。

其他皇子的那些小打小鬧都算不了什麽,因為表面上贏面最大的是太子,太子是嫡長子,血統純正,名正言順,缺的只不過是老皇帝的一封傳位昭書。而我在當時,是朝野內外皆知的“忠實”太子黨,是太子上位最有力的幫手。

因此當我端著一杯毒酒,在刀光劍影的夜晚走進大殿裏,示意守衛把已經嚇得癱軟的老皇帝押在地上時,太子那個蠢貨站在一旁的顯得尤為激動。

我沒有管在旁邊瘋狂催促、讓我逼問老皇帝傳位昭書在哪裏的太子,而是一臉悠閑地坐在了仆從移來的椅子上,翹著腳,高高在上地俾睨著倒在地下渾身發抖的老皇帝。

一切都一如當年。

只是今時今日,我已經不再是那個憋著眼淚認賊作父的“遺孤”,我是朝堂裏人人都得恭敬作揖的“沈大人”,是文人墨客口誅筆伐裏攪亂朝野的“亂臣賊子”,是忠臣良將在背後狠狠唾棄的“帝王鷹犬”。

十一年。

我用了足足十一年,把原先那個掉了一顆牙都要找父母哭訴一場的小子義,變成了沾著血淬著毒,橫在這朝堂裏的,一把陰毒的刀。

十一年間,我是皇帝眼裏那個膽小如鼠,只會溜須拍馬,事事都要依附他,怯懦苟活的可憐小孩;也是太子眼裏有著算計謀略,選擇他做了君主,準備幫他謀權篡位的得力幕僚;我還是世俗話本裏人人喊殺喊打的大奸臣,是滿手沾著人血的惡魔。

沒人說錯。

我戴著各式各樣的人皮面具,在這十一年裏殺過很多很多的人,這其中不乏有十惡不赦的壞人,也有和善可親的好人。但是無一例外,他們都在我的刀下死不瞑目,咒怨著要讓我血債血償。

“血債血償。”

我念叨著這個詞,看著被人推倒在地上,嘴角流出涎水的老皇帝,朝他露出了我這十一年間唯一一個對他真心的笑。

“血債血償。”

“這可真是個好詞。”

“陛下,十一年前塞北雪原裏那場流不盡的血,也到了您該……償還臣的時候了吧。”我揚著唇角,既冷血又刻薄,不顧老皇帝驚懼的眼神,掰開他的嘴,把那一杯毒酒強制性的灌進老皇帝的喉裏。

我眼神淩冽,掐著老皇帝脖子的手毫不留情。仿佛當年慘死的十萬將士和我的雙親都站在我身後,他們看著這個汲汲營營算計了一輩子,懷疑了一輩子的老皇帝,和我一齊喊道:“請陛下殯天,請陛下殯天……”

“請陛下殯天!”

老皇帝抽搐著,在無限驚恐的眼神和我漠然的態度中,一命嗚呼。

“死……死了?”站在一旁的太子在我提到十一年前那件事時顫巍了一下,又很快掩飾好神情,語氣裏透著興奮,上前來沖我說道:“這老東西死了?死了哈哈哈哈哈,快!沈棄,沈大人!快,把傳位昭書找出來,看看上面的人是不是我?無論怎麽樣,我都要成為大梁新的皇帝!”

“傳位昭書?”我揚著唇的神情沒變,甚至在聽完這句話後笑的更甚,捧著腹,扶著守衛腰間別著的長劍,完全控制不住的越笑越大聲。

“傳位昭書早就被臣一把火燒成灰燼了啊,現在沒有人能找得到它了。”

“你在笑什麽……什麽?!你燒了傳位昭書?!”太子先是一臉不可置信,而後又咽著口水自我找補道:“是因為那上面寫的皇位人選不是我,對嗎?!我就知道這老東西肯定要留一手,燒的好,燒的好……現在只要再造假一份遺詔出來,這皇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