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僅此一次

我和梁宴大概就這樣無言的擁抱了半炷香的功夫。

隨著迷茫和一些沒法說清的情緒散去,我腦海裏的第一反應是——梁宴腦子不是被驢踢了吧,神經病啊抱我這麽久!而後我就擡手準備把梁宴推個四腳朝天。

然而我的手剛碰上梁宴的衣襟,下一個驚天大問題就砸進我的腦子裏——不對啊,梁宴怎麽可能碰到我?!

我是鬼吧?

是的。

是我在托夢吧?

也是的。

那為什麽梁宴可以毫無阻礙地碰到我?!

我給沈誼、段久還有好多好多人托過夢,別說觸碰對方了,縮短一下距離都很難,哪怕是我陽氣吸的最充足去見段久的那一次,也最多是能面對面地坐著,而且時間還很短,更別說碰到對方了。

那梁宴這是怎麽回事?!

九五至尊在夢裏也能得到優待嗎?!

啊,這可惡的特權階級!

我在心裏尋著法子把梁宴渾身上下每一點都狠狠地唾棄了一回,艱難的把自己的手從梁宴懷裏抽出來,然後毫不留情的把他推搡開。

晦氣!

我皺著眉拍了拍自己的衣物,為自己沒有第一時間推開梁宴,導致我都做鬼了還要沾上梁宴身上的松木味而感到氣悶。

“行了吧,這該證明的也都證明過了,趕緊從這夢裏退出去。”我低著頭,避開了梁宴一瞬不移注視著我的目光,小聲嘟囔了一句:“看看看,看你個大頭鬼,真煩人。”

梁宴不愧是年少時就能無師自通許多典籍的人,接受新事物的適應速度非常快。我甚至都沒在他身上看到什麽驚訝的情緒,他就坦然接受了我作為鬼魂出現在他面前的事實。

他順著我推他的動作往後退了幾步,手還保持著落下的動作僵在半空中。他望向我的眼像一灣湖,湖上原本霧氣蒙蒙,卻又被突如其來翻湧起來的風給吹散了個幹凈。那些迷惘的、驚喜的、委屈的情緒都好像是我的錯覺,轉眼之間就在梁宴的眸裏消失殆盡,繼而升騰起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譏誚。

梁宴的鼻腔裏哼了一聲,擡著的眼微微垂下去一點,勾著唇角問我:“所以……從你自刎那天到現在,其實你一直都在,對嗎?你一直都可以托夢,對嗎?”

梁宴的笑裏是毫不掩藏的危險意味。

對,這才是我認識的梁宴。他應該對我沒死絕這件事感到氣憤和惱怒,而不是像他在外人面前偽裝出來的那樣不舍。他神情就應該是桀驁的、不屑的、高高在上的,而不應該像我在暗道裏見到他時那樣無措與沮喪。

我擡了下唇角,拿出以往與他爭鋒相對時的嘲弄姿態,回答道:“是。”

我等著梁宴下一句脫口而出的怨咒,等著聽他含著怒火向我宣泄他被人愚弄了之後的不爽,甚至做好了他上前來掐住我的脖子,冷哼著挖苦我“壞人命長”的準備。

我毫不在乎地望著梁宴,等著看他準備使出什麽招數來攻擊我。

梁宴如我預想的那般,眼裏蘊著惱怒朝我走來。我的手背在身後,悄悄地從袖口裏掏出一支尖銳的步搖。這步搖是我上次夢醒後問姜湘那丫頭討來的,原本只是想彌補一下我沒能在夢裏摸到刀反殺梁宴的遺憾,沒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場。

梁宴這個狗東西要是敢來扼住我的脖頸,我就拿著步搖用力刺進他的頸窩,讓他嘗嘗在夢裏疼得要死的感覺。

梁宴一步上前,光照下,地上的影子清楚地反映著這狗東西伸手往我脖子的方向探。

我捏著步搖的手蠢蠢欲動……

下一刻,我感到自己胸前的衣襟一緊,擡頭一看,那塊布料被梁宴拽在手裏。他看著我,眼底是慍怒與強烈的不滿,幾乎是咬牙切齒道:“那你為什麽不給我托夢?沈子義!”

哈???

等一下!這個語氣態度沒什麽問題,很符合梁宴厭棄我的人設,但這該死的話是什麽意思?

我、為、什、麽、不、給、他、托、夢?!

大哥你腦子沒病吧,我為什麽要給你托夢啊!我倆是仇敵,仇敵你懂不懂?我沒化成厲鬼纏著你讓你天天做噩夢,你倒好,還來質問我為什麽不給你托夢?!

我簡直要被梁宴氣笑,甩著巴掌把他的手打掉,他卻又不依不饒的抓住我的手腕。

“你好狠的心啊,沈子義。”梁宴直視著我的眼睛,他咬著牙,語氣是恨不得把我吞咽入腹的氣悶。但他說完這句話,下一刻又把我拉進了懷裏。

這個擁抱並不用力,我既不胸悶也不氣短,更像是那年上元燈會在擁擠的人潮裏,梁宴攬著我的肩側過身,把我環在氅衣裏,替我擋掉人群一般。

我聽著梁宴的聲音響在我的頭頂:

“你怎麽能這麽狠心,沈子義,你怎麽能真的丟下我一個人。你怎麽敢……你明明答應我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