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第2/4頁)

一定還能再見,一定再不分離。

謝不逢不由攥緊了石桌上的毛筆。

放在石桌上供香客隨意使用的筆上,沾滿了墨汁。

頃刻間便弄臟了謝不逢的手指。

但他卻像是沒有察覺到一般,無比鄭重地用筆在紅綢上,寫下了文清辭的名字。

接著小心拿起,將它系在了那棵古樹的最高處。

這是古樹上,離天地神佛最近的位置。

生如逆旅,謝不逢這一路走得並不平順,甚至堪稱坎坷。

他自認妖物,被上蒼拋棄。

同時也厭恨鬼神。

可是今日……謝不逢卻無比鄭重地站在此處,祈求神佛垂憐。

山寺的庭院間,只有謝不逢一人。

九只暗線繡成的五爪金龍,盤踞在玄衣之上,發出隱隱光亮。

山風吹亂了微卷的黑發,掠過了桀驁的眉眼,與緊抿的薄唇。

權傾天下的年輕帝王,緩步走向空地正中。

接著,他將衣擺撩至一旁,朝著天地所在,無比鄭重地長跪了下去。

這似乎是謝不逢人生中,第一次虔誠跪地。

山間的冷氣,通通順著石板傳至謝不逢膝間。

不過片刻,他便渾身發寒。

謝不逢從未有過求神拜佛的經驗。

他只大概知曉要燒香下跪,具體怎麽做,便一概不通。

但謝不逢知道北地戰前,有以人、牲血祭祀天地,祈求戰勝的習俗。

他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將懸在身側的短刃抽了出來,朝著手心刺去。

謝不逢毫不手軟,他的手心上瞬間生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疤。

十指連心。

下一刻,鮮血伴著劇痛,從傷口處汩汩冒了出來。

並在刹那之間,打濕了謝不逢的衣袖。

他卻只垂眸笑了一下,並於刹那之間攥緊了手心,用力將猩紅的血液擠了出來,緩緩揚手向天地拋灑而去。

鮮血如雨。

這如一場最原始的祭祀。

謝不逢既是祭司,又是祭品。

血液在空地上積成小灘。

還有些被風吹散,濺落臉頰,染紅了薄唇。

謝不逢終於起身,回頭深深地望向拈花而笑的神佛。

北地之戰,百戰百捷。

謝不逢想這一場,他也必不會輸。

鮮血順著石板的間隙滲入了土地之中。

幾場大雨,都未能沖洗幹凈。

凡是到此地之人,均一眼看到青石板上的一片猩紅。

而謝不逢所作所為,還有山寺上駭人的場景,就這樣口耳相傳,以隱秘的方式傳遍了整個登誠府。

謝不逢知曉,卻並不在意。

*

謝不逢並沒有住在行宮中最大的德章殿後殿,而是宿在文清辭當年暫居的側殿中。

南巡之後,行宮就再也沒有住過人。

因此謝不逢到了之後發現,房間裏的書架上,竟然還擺著一本醫書。

——這是文清辭當年不小心留在此處的。

謝不逢對岐黃之術,沒有半點興趣。

但卻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將文清辭留在太殊宮的醫術還有筆記翻了個遍。

起初他只是想在那字裏行間裏尋找文清辭的痕跡。

時間久了,謝不逢竟然也能看懂一二。

他發現文清辭常看的醫書,還有留下的筆記,大部分都與水疫有關。

深夜,房間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陛下……”蘭妃的聲音,透過木門傳了進來,“我能進來嗎?”

已是太後的蘭妃,本應自稱“哀家”,但在謝不逢的面前,她卻始終用“我”。

謝不逢雖然已經登基稱帝多時,仍不習慣身邊有人。

他緩緩放下醫書,自己走去將門打了開來。

“母妃深夜前來,有何要事?”謝不逢的語氣非常平靜,從中聽不出任何情緒。

仲春時節,夜裏還有一些冷。

蘭妃身著素衣,披著件淺綠色的披風,頭發輕輕挽起,沒有簪花,眉宇之間寫滿了擔憂。

而她身旁,還站著別別扭扭的謝孚尹。

——自從那天被謝不逢嚇到之後,謝孚尹一直躲著謝不逢。

但今日聽蘭妃說要來給謝不逢送夜宵,她糾結半晌,還是跟了上來。

蘭妃帶著謝孚尹走了進來,她輕輕將手裏的湯碗放到了一邊的桌上。

“……我聽人說,陛下今日未用晚膳,便叫人做了些,帶了過來。”說完,她悄悄看了謝不逢一眼。

謝孚尹隨之輕輕地點了點頭,盡管有些害怕謝不逢,但她還是忍不住說了兩句:“我剛才嘗過,可好吃了!”

蘭妃帶來的,是此地有名的蓮子粥。

此時粥的溫度正好,散發著甜香陣陣。

謝不逢沒有什麽食欲,對這種甜粥也不感興趣。

就在他打算開口拒絕的時候,一邊的謝孚尹似乎看出了他的打算。

小姑娘已經隱約得知,自己的哥哥喜歡文先生。

於是她忍不住補了一句:“和文先生做的玉蘭花粥可像了,哥哥你……你嘗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