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第3/4頁)

屋子裏,清越的琵琶聲與琴聲纏綿悱惻,如泣如訴,舞伎身姿輕盈地翩然起舞,旋轉,揮袖,下腰,動作飄逸。

“我答應你什麽了?”柳嘉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字字清晰,“是答應你,不把你在蘭山城臨陣脫逃的事說出去?還是答應你,不把你親手掐死你那侄兒的事說出去?”

柳嘉下巴微擡,高高在上地看著明逸,肆意宣泄著那股壓在心頭的怒火。

他們明家滿門忠烈?

呸!

這些人真是愚昧無知又目光短淺,竟敢還詆毀他們承恩公府。

明逸的臉色更白了,蒼白得就像是一個死人般,又驚惶又害怕,腦子裏像是有什麽東西猛地炸開,炸得他理智全無。

“夠了!”

明逸忍不住激動地喝了一句,聲音似從胸腔中迸出,兩眼赤紅如血染。

他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他有錯嗎?!

恍然間,明逸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耳邊又響起了父親明赫嚴厲威儀的聲音:

“明逸,你是明家男兒,體內流淌著明家的血,自當與明家同生死,不能畏戰,不能降敵。”

“更不能讓祖宗蒙羞。”

可他今年也只有十五歲而已。

十五歲,他的人生正在最好的年華,他不想死。有錯嗎?

就因為他姓明,他就得去死?

明逸的瞳孔幾乎縮成了一個點,喘息急促而粗重,脫口而出:“世子爺,要是曜哥兒的屍身被發現,說不定蘭山城的事就瞞不住了。當時若是國公爺沒有截走那批本該送去給謝大元帥的糧草,謝大元帥也不會腹背受敵……”

“嘩啦——”

柳嘉擡手將手裏的酒杯對著明逸一潑,一杯酒水就這麽當頭潑在了明逸的臉上。

明逸下意識地閉了眼。

“你胡說八道什麽!”柳嘉重重地拍桌,氣急敗壞道,“什麽截不截的!當時要是沒有那筆糧草,蘭山城滿城將士與百姓也是會挨餓的。”

明逸呆立原地,一動也不敢動,頭發上濕嗒嗒的。

酒水“滴答、滴答”地順著他的鬢角、面頰淌落,連他的肩頭、胸前也濕了一大片,狼狽得好似落湯雞似的。

柳嘉潑了一杯酒,猶不解氣,忍不住又擡腳往明逸的小腿上狠踹了一腳:“明逸,你敢在本世子面前放肆!”

“你以為自己是什麽東西?!”

這一腳,柳嘉的腳下半點不曾留情,疼得明逸幾乎以為他的腿骨要斷了。

他慘叫一聲,踉蹌地屈膝跪在了地上,那半垂的眼簾下,眸中的恨意更甚,洶湧不止。

當時要不是承恩公父子在蘭山城瞎指揮,說不定蘭山城也不至於被敵軍破城,而他也不會害死父兄和侄兒。

這一切都是承恩公父子的錯!是他們父子造的孽!

但現在,柳嘉卻天天拿捏著這一點掣肘自己。

明逸忍著小腿的劇痛,吃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面頰上還在滴著酒液,濕噠噠的發髻也散了一半。

他知道為什麽……

不過就是去年在蘭山城時,承恩公父子問父兄要兵權,但是父親不肯給,從此柳家這對心胸狹隘的父子就恨上了明家。

如今明家滿門男兒皆亡,只余下了他一人,所以柳嘉就把過去的那些舊怨全都記到了自己的身上。

世人捧明家,貶柳家,柳嘉心裏不痛快,就故意當眾折辱自己,看自己丟臉……要把自己踩在腳下。

明逸眼裏的恨意洶湧得幾乎快要溢出,又被他生生地壓住了,右手在左臂上那染著血漬的袖子上又按了按。

用傷口的疼痛提醒著自己要忍耐。

頭頂上方,又傳來柳嘉滿是鄙夷的聲音:“明逸,你只要好好聽話就行,我們柳家好了,你就能活著。”

“要是柳家完了,你也不可能獨善其身,明白嗎?”

“是。”明逸俯首躬身站在柳嘉跟前,盯著柳嘉袍裾下露出那對微微上翹的靴尖,唯唯應諾,“我……明白。”

柳嘉輕輕撣了下袖子,冷冷一笑,篤定地說道:“謝以默全家都死光了,不會再有人為謝家翻案的。”

“明家也只有你一個人活著,你說黑就黑,你說白就白。”

“明逸,別為了一點小事就咋咋呼呼的。死無對證,只要你不說出去,誰會知道是你親手掐死了你的小侄兒,明白嗎?”

柳嘉倨傲而淩厲的目光尖銳地劃過明逸的臉,仿佛一把鋒利的刀子抵在了明逸臉上。

明逸頰邊的肌肉急速地抽動了兩下,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明白。”

他心裏明白得很:萬一……萬一蘭山城的事某天真的事發,柳家肯定會把所有的事都推在自己的身上。

所以,承恩公父子才會在發現自己還活著的時候,把自己帶回了京城。

這一點,就算明逸一開始不知道,經歷了過去這幾個月,他也早就在柳嘉的一次次羞辱中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