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第2/4頁)

然而——

她看到的是一身紅衣如火的顧明鏡,如盛夏的驕陽般耀眼奪目,肆意張揚,英氣勃勃。

顧明鏡非但沒有脫簪請罪,還當著朝臣的面,義正言辭地怒斥皇帝一頓,以顧家幾代的功績質問皇帝是否打算狡兔死走狗烹,然後絕然而去,自封了坤寧宮。

自此,顧明鏡與皇帝徹底決裂。

柳皇後不由恍惚了一下,編貝玉齒咬了咬下唇。

顧明鏡敢。

她不敢。

唯有皇帝的寵愛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才能讓柳家躲過這一劫。

柳皇後披著發、赤著腳,堅定地走出了鳳儀宮,後方的宮女、內侍們為她撐起了儀仗。

她這副衣冠不整的樣子極為醒目,所經之處引來一道道異樣的目光,可柳皇後毫無所覺。

七月盛夏,烈日灼灼,地面被陽光炙烤得火熱,她足下一片滾燙,仿佛踩在了燒紅的炭火上,步步艱難。

她強忍著足下的灼燙感,快步朝乾清宮那邊走去,嘴裏喃喃自語著:“皇上曾親口跟我說,我生的兒子才是他最期待的。”

“顧明鏡比不上我,就算是顧明鏡生下了那個孽種,也比不上我的阿澤!”

她的阿澤才是未來的儲君,未來的天子。

等柳皇後回過神來時,人已經到了乾清宮前,一個青衣內侍在她身邊匆匆走過,往宮門的方向去了。

柳皇後擡眼仰望著前方恢弘的宮殿,二十年前,一襲紅衣的顧明鏡站在乾清門前傲然一笑的樣子再次浮現眼前,宛如昨日般記憶猶新。

柳皇後又上前了一步,盈盈拜倒,跪在了乾清宮前的漢白玉地面上,穿堂風一吹,披散的青絲隨風飄搖,愈發襯得她楚楚動人。

她這一跪,乾清宮的宮人們都怔住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方才他們見皇後這副披頭散發的樣子,就已經覺得事情有點不太對,此刻見皇後跪下,更是不知所措。

立刻有小內侍往裏頭通稟,沒一會兒,大太監梁錚步履匆匆地聞訊而來,神情復雜難言。

“娘娘。”梁錚想去扶跪在地上的柳皇後,“剛有人敲了登聞鼓,皇上正在裏面審著呢。”

他委婉地告訴皇後,皇帝怕是不能立刻召見皇後,想扶皇後先進去乾清宮坐著。

可是,跪在地上的柳皇後搖了搖頭,面龐慘白,被淚水洗滌過的眼睛蒙著層水汽。

梁錚頭大如鬥,也完全沒想到柳皇後會突然搞出一出“脫簪待罪”的戲碼。

“娘娘,奴婢這就去稟皇上。”梁錚也只能先返回乾清宮。

柳皇後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跪在地面上,靜靜地等待著。

這一跪便是良久良久……

灼灼烈日曬得她頭腦發暈,鬢角、後背更是被曬出了一層薄薄的香汗。

柳皇後素來養尊處優,哪裏受過這樣的苦,纖弱的身子搖搖欲墜。

當一炷香後,京兆尹隨青衣內侍匆匆而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看著披頭散發地跪在那裏的柳皇後,京兆尹驚得目瞪口呆,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

柳家真要完了!

京兆尹不敢想,也不敢看,跟著那青衣內侍匆匆進了乾清宮,從正殿往裏走,一直來到了禦書房。

一股淡淡的龍涎香的氣味撲面而來,室內放著幾個冰盆,氣溫恰到好處,宛如春日。

京兆尹一眼就看到禦案前跪著一個身形傴僂、神情惶惶的青衣老者。

聯想之前登聞鼓被敲響的事,京兆尹大致能猜到此人想必就是那個孤注一擲的擊鼓者了。

京兆尹目不斜視地走到老者身邊,恭敬地對著坐在禦案後的皇帝作揖行禮:“參見皇上。”

“一個時辰前,原武安武夫人殷氏親往京兆府狀告武安侯,要求判處與夫義絕,臣剛剛才判下。”

他雙手將卷宗呈上,梁錚趕忙接過了那份卷宗,又轉呈給了皇帝。

聽到“義絕”這兩個字,跪在地上的蕭氏族長蕭勉不由擡頭飛快地朝京兆尹睃了一眼,鼻翼翕動,難掩驚色。

適才蕭勉在敲響了登聞鼓後,也曾想過,蕭燕飛這丫頭狠心地把她親生父親和祖父推到這般境地,確實是能夠保住他們姐弟不受牽連,但是,殷氏怎麽辦?

殷氏是蕭家婦,嫁給了蕭珩,若是蕭珩獲罪的話,殷氏也不能得赦免,只會一同論罪,身為女眷淪為賤籍,生不如死。

可他沒想到,蕭燕飛打的竟然是“義絕”的主意!

竟然是義絕!

蕭勉的眼角急速地抽動了兩下,額角淌下一行冷汗,腦海中又浮現蕭燕飛單純天真的笑容。

這丫頭真是太狠了!

而且,他前腳來宮門敲登聞鼓,她幾乎同時讓她娘去京兆府與她父親義絕,連時間也算得這麽正正好好。

禦案後的皇帝根本沒打開那份卷宗,眸色幽深,右拳在案上輕輕地叩動了兩下,語氣沒什麽起伏地問道:“殷氏為何要與武安侯義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