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悄悄

新朝將至, 洛陽城的簪纓世族去而復返,都想在朝堂上重爭一席之地。

嘉寧公主為王家求情,使得新帝對王家回心轉意一事不脛而走, 有些聰明人已經窺見了帝心,千方百計想要拜謁公主府,討好謝及音。有些人仍心存疑慮,覺得依她的身份,不應得到新帝的青睞。

新帝暫居公主府, 那是為了以牙還牙, 將從前在公主府中受過的屈辱盡數討回。他是才傾魏闕、貌冠洛陽的世家公子,怎麽可能對曾在人前侮辱過他、視他為待詔奴才的女人有真感情?

各種流言蜚語, 在洛陽城的茶余飯後間流竄, 識玉出門一趟,聽見了什麽話,回來後一一學給謝及音聽。

陽光正好,謝及音抱著阿狸在院中曬太陽, 聽罷識玉的學舌, 她懶洋洋地笑了,“比起我從前的名聲, 這些話根本算不上難聽, 這些世家待我倒還算客氣。”

“畢竟裴七郎……我是說新帝,待您十分敬重, 別人說話前總要掂量一二,”識玉低聲問她,“殿下, 您到底是怎麽打算的呢?”

謝及音擡眼,“你指什麽?”

“新帝是打算給您一個名分嗎, 為何至今都沒透露口風?若是不給,他為何又天天宿在您這兒……”

識玉背地裏替她操了許多心,整日看著裴七郎與她情深意篤,連穿衣洗漱都不願假手於人,分明是上心的,可若真是有情,該給的東西怎麽能不提呢?

識玉小聲道:“奴婢覺得,您做皇後也是使得的。”

謝及音揉著阿狸的腦袋,對識玉道:“我若做了皇後,就提拔你做一品掌印女官,可惜眼下不是好時候,我總覺得太急了,該緩兩年……至於七郎宿在我這邊,是因為我心悅他,無關別的什麽。”

識玉又想不明白了,“之前您從不顧及旁人的非議,既然喜歡,如今又何必瞻前顧後?”

謝及音先是微愣,繼而笑了笑,“連你也覺得我該留下麽?”

“奴婢是為您以後著想,可沒有收新帝的好處,”識玉轉而言道,“不過殿下的決定總沒有錯,無論您想留在洛陽還是去建康,我跟著您,都是好去處。”

雖然裴望初隔三差五就來磨她,識玉和岑墨也偶爾幫勸,但謝及音暫時沒有改變主意的打算。新帝登基的日子就在眼前,她已命人收拾好行囊,準備典禮一過,就去建康小住。

她想靜靜享受留在洛陽的最後時光,讓識玉將攜禮拜訪的世家都擋回去,只抽空見了兩個人,一個是楊皇後,一個是她名義上婆母,崔縉的母親崔夫人。

楊家隨太成帝得勢,又因太成帝失勢,如今皆被削了官,退居弘農待罪。楊皇後想請謝及音為楊家求情,謝及音說道:“我非朝堂官員,也非新帝諫臣,這些事輪不到我來插手,皇後娘娘找錯人了。”

“可王家之事……”

“王家,乃是因為有功於社稷,新帝縱不喜,也不會為難,楊家呢?”謝及音語氣柔和謙遜,態度卻分寸不讓,“太成帝在位時為修建七層觀星閣而大興土木,楊司徒非但不勸諫,反倒趨炎取媚,欲效衛氏。後聽聞胡人鐵騎將到洛陽,楊家派人在城中各處尋車馬,強買強賣,惹得民怨沸騰,此不為罪麽?”

楊皇後啞口無言,仍不甘心道:“可楊謝兩家同氣連枝,阿音,望你能看在過往的情分上,為楊家美言幾句。”

提起過往的情分,謝及音道:“不知皇後娘娘是否記得,當年住在汝陽謝家時,我身邊有個投井自盡的婢女,叫斷珠。”

楊皇後聞言目光微閃,不敢再看她。

“斷珠即將出府嫁人,卻被人下藥,掉光了頭發,後來她投井自盡,我惡毒刻薄的名聲也傳遍了洛陽。這件事是不是我做的,您應該比誰都清楚,我與楊家並沒有什麽情分。”

謝及音頓了頓,又說道:“我帶阿姒去建康避難,她卻與外人聯合起來算計我,如今我與她沒有情分,只有恩怨,我不為難你們已是克制性情,怎麽能指望我為你們美言?”

句句質問,最終令楊皇後羞愧難當,無地自容。她不得不接受楊氏即將退隱敗沒的結果,竟當場以袖掩面,痛哭落淚。

謝及音見不得她這副可憐相,寬慰了她幾句:“楊氏能保得滿門平安已是幸事,若族中子弟爭氣,將來仍有出頭之日,您想想膠東袁氏,不正是這個道理麽?”

楊皇後聞言,擦幹眼淚起身拜謝,悵然道:“從前是我氣量褊狹,阿姒也不懂事,讓你受委屈了。”

謝及音叫識玉扶她起身,“您是長輩,我不受這禮,平身吧。”

送走了楊皇後,又迎來了崔夫人。

謝及音甩開崔縉後,崔縉在並州城門與守城衛起了爭執,恰巧被鄭君容碰見,當即將他抓回洛陽,暫關押在廷尉裏。待謝及音也回到洛陽,除崔縉以外的崔家人被盡數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