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雲清容(第4/5頁)

《鐵鎖星河》就是其中著名的一篇。雲乘月這段時間閱讀書籍,已經知道“北康”是前前朝,距離大梁有些歷史了。

趙夫子拿出筆,正要示範。

下頭霍少爺忽然舉手,弱聲問:“趙夫子,《鐵鎖星河》好難……能不能先用窺道筆?”

趙夫子眼神忽然一厲,不復方才的溫和:“誰同你說可以用窺道筆?!”

不光是霍少爺嚇了一跳,雲乘月也一愣。她記得自己第一次臨摹《樂陶墓志》時,就用的窺道筆。這是有哪裏不對麽?

霍少爺賠個笑,字斟酌句道:“學生聽旁人說,只要使用窺道筆,臨摹靈文實在很輕松,根本不用辛辛苦苦練習……”

後頭一聲重重的冷哼打斷了他。是魯夫子。

霍少爺縮著脖子看過去,迎面被黑臉的魯夫子罵道:“歪門邪道!入學第一天就反復強調過,窺道筆不能隨便使用!”

霍少爺被噴了一臉唾沫,面皮抽抽、不敢說話,表情卻很有點不服。

有魯夫子唱黑臉,趙夫子也就緩和神情,卻還是皺眉。

她嚴肅道:“窺道筆、窺道筆,顧名思義,是給你們窺道的時候啟發用的。等你們靈文臨摹的功夫合格了,開始觀想書文,自然可以用。而即便是觀想書文,也只能用在第一次。第一枚書文過後,最好也不要再使用窺道筆。”

“但是,”趙夫子加重了語氣,“如果基本功太差,就依賴窺道筆來寫字,看似輕松,但日積月累下來,只會損害你們對靈文精神的敏銳性,影響日後書文觀想——得不償失啊。”

“忽略自己的努力、憑借外力得到的東西,看上去再好,也只是水中月、鏡中花,風一吹就散!”

雲乘月注意到,前面的雲三小姐忽然微微一震,仰起頭。她看不見她的神情,卻能感受到她心中震動。

她略一思索,微微一笑,心道:也是好事。

她又想起自己的經歷,暗自搖頭:當初在帝陵裏,薛無晦暗示她可以一直用窺道筆,果然是給她挖的坑。

看一眾學子都神色嚴肅,魯夫子又在一旁補充道:“如果誰不經允許就使用窺道筆,一旦發現,都逐出書院,沒有例外!”

眾人更是一凜,低頭稱是。

趙夫子收起嚴肅,又慢悠悠笑道:“也不怪你們。世人貪圖便捷,外頭的書本裏很少寫到窺道筆的壞處。原本這筆也貴重難得,尋常人輕易接觸不了。你們不同,所以更要注意。”

她提起筆,用筆杆指著《鐵鎖星河》碑刻拓本的內容,開始講解要點。

說是碑刻,但內容其實是一首簡單的詩:曉望月輪去,暮待日色還。鐵鎖星河墜,晝光萬萬載。

詩文內容平平,但時隔四百余年,拓本中的筆畫卻淩厲依舊。一眼望去,仿佛能看見毫筆如何旋轉、流動,多用平轉而非提按,使得字跡不很工整,卻流暢霸道,直抒主人心中萬丈豪情。

“越是優秀的字帖,字帖內容與其中精神越是合二為一。”趙夫子望著眾人,細細講解,“《鐵鎖星河》內容平平,開頭兩句描繪作者靜觀時光飛逝,第三句卻異軍突起、精神淩厲一轉,放話說要憑手中一根鐵鏈,鎖住諸天星河,讓群星墜落,從此世界萬年光明,何須再感嘆時光荏苒?”

趙夫子講得很用心,語氣也變得激昂起來。

然而,教室裏一半的人都聽得沒什麽反應。有些在走神,有些沒聽懂,只有少數人聽得入神,也跟著露出激動的神色。

這個班級的學生大多不愛學習,趙夫子也習慣了。

“注意看——”

她輕輕一敲墻壁:“靈文臨摹,最忌看一筆寫一筆。字帖是一個整體,你若眼中只能看見一兩筆,心中又何來整個天地?”

“先全神貫注觀察字帖,注意基本的筆畫、結構。接著試著臨寫,反復調整,直到書寫自如。最後,再從頭領會字帖精神如何貫通每一筆畫,乃至墨跡以外的飛白。”

有人咕噥道:“聽起來很簡單,實際根本做不到嘛……”

又是那個霍少。

他是個滾刀肉類型的紈絝,即便被魯夫子拍了一下,也不以為意,還是那個嬉皮笑臉的樣子。他家有背景,書院裏的夫子說到底也不能將他如何。

趙夫子知道這個學生的做派。

“做不到?”

她瞥他一眼,忽然看向雲乘月。

“雲姑娘,”這名和藹的老婦人微笑著問,“你可要現在試一試?”

她還沒回答,坐在前面的雲清容已經飛快回過頭。

印象中總是假笑的、欺軟怕硬的三小姐,此時盯著她的眼神卻奇異又復雜。她嘴唇動了動,帶著一種雲乘月不明白的緊張,輕聲問出一句話。

“你……你做不到的,是不是?”

她聲音真的很輕,但教室裏更靜,所以很多人都聽見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