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日傳說(第2/6頁)

好強吧。——二位夫子對視一眼,同時生出這個想法。這些年裏,他們也見了不少天才,雖然都不及這一位傳奇,但其中也有好幾位第一次臨摹就成功的。

天才傲氣。越是被捧得高,對自己的期待也就越高。

趙夫子就想安慰兩句:“雲姑娘,再練一練就好。”

夫子想要柔和勸慰,卻有其他人想幸災樂禍。立即,旁邊一聲輕笑,嘻嘻地說:“你不是很厲害嗎?不是氣派大得很?剛剛還吹牛呢,現在就不行了?那天別是運氣好,撞出來的吧?”

帶著嘲弄的年輕女聲,當即讓趙夫子沉下臉。她回過頭,冷冷道:“聶姑娘還是要記得同窗之誼。”

聶文瑩一撇嘴,毫無收斂:“她算什麽同窗?喂,雲二。”

雲乘月沒理她。她甚至沒聽見。如果說雲三小姐在她心中多少還是“一個姓雲的挺惡毒的小姑娘”,那聶小姐的指代就是“和‘祀’字有關的某人”。

何況此刻,她還沉浸在自己的疑惑中,凝望那三行失敗的臨摹文字。

“……雲二!”聶小姐被忽略,自覺出了醜,惱了。

“好了,聶姑娘。”兩位夫子皺眉。但聶小姐不聽,仍是不依不饒盯著雲乘月。

聶家有勢力,他們實在無法將她如何。趙夫子板起臉,走回前面,說:“繼續上課。”——希望以這種方式來阻止聶小姐挑釁。這些世家紈絝們再怎麽扶不上墻,也得尊師重道。

但今天的聶小姐不知道怎麽了,好像有股邪火,提高了聲音:“雲乘月!”

連雲三小姐都不由偏了偏頭,生出疑惑:阿瑩雖然刁蠻,卻向來比較守課堂的規矩。她這是怎麽了?雲三小姐盯著那位好友,盯著聶文瑩眼中的火焰。

忽然之間,她得出了一個讓自己驚訝萬分的結論:阿瑩心中也在不安。和她自己相似的不安——面對超出常理的天才的不安。

聶文瑩為什麽突然挑釁?雲三小姐明白了:因為聶文瑩一直都是“使用”人才的那個人。她,還有她的哥哥、叔叔,一直都是被捧著的那群人;她從沒有被人才踩在頭頂過。連剛才她誇雲二“有本事”,說的都是家裏會求娶——可娶到了又怎麽樣?當宗婦?

雲三小姐腦海中不期然出現了大伯母的樣子,永遠優雅得體、滴水不漏,為了雲家殫精竭慮。這就是宗婦。她突然想笑。娶到了又怎麽樣?她終於明白了,所謂娶回家,就是使用的另一種說法。說到底,他們聶家終究還是要去使用別人。

雲三小姐一直是個善於察言觀色的人,只是過去多年,她將這個天生的本領用在討好別人身上。而現在,當她第一次嘗試將本事用在家宅之外,立即就看穿了好友的內心:原來此前,當聶文瑩輕蔑地否定她的書文天賦時,她自己也不是沒有類似的想法。聶文瑩說家裏的護衛都只能給她賣命,可那只是因為他們都不是真正的天才。真正的天才在高處,她們都在塵埃。

雲三小姐怔怔地看著好友。不知怎麽地,她突然感覺到一絲戰栗:眼前看慣的世界,忽然顯得很陌生,而她竟然還戰戰兢兢地伸出手,想要親自去往那未知的陌生裏看看。

原來她不光是在害怕雲乘月,而是在害怕整個世界。雲三小姐微微顫栗著,面對這新鮮的一切。但她沒有移開目光。她反而鼓起勇氣,專注地凝視好友,用前所未有的懷疑去審視。她想要證明自己的猜想是對的。莫名地,她覺得這很重要。

室內一片沉默。跌宕起伏的想法匯聚為沉默的河流,唯有窗外隱隱悶雷響起。

思想的河流往窗邊流,最終系在那垂眸沉思的姑娘身上。

“雲乘月。”

聶小姐扔下筆,執著地說:“其實,你也沒那麽有本事。”

“——我知道了。”

雲乘月忽然說。她舒展眉頭,露出一點微笑。

聶小姐以為這句是答她,不禁也翹起唇角,像松了口氣似地:“你……”

話才開了個頭,卻見雲乘月提起筆;毫鋒重新吸飽了墨汁,再次變得油潤飽滿。從頭到尾,雲乘月一眼都沒看聶小姐。

聶小姐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雲三小姐卻微微勾起唇角。她很快掩飾了這個表情,回頭看著雲乘月。

雲乘月提起筆,正要書寫,卻又自己搖了搖頭,再次擱下筆。

“趙夫子。”她擡頭說,“我想同您請教,如何修行?我現在還不會修行的法子,要寫《鐵鎖星河》,可能靈力不夠。”

趙夫子一怔,輕輕“呀”了一聲,帶著幾分驚嘆:“對了對了,我都忘記你連第一境都不是。”

這位和藹的老婦人責備地看了一眼魯夫子,才對雲乘月道:“如此,雲姑娘今日大約是完不成臨摹的。修行入門需要先學會感受靈力、吐納天地氣息,才有可能成為第一境——聚形境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