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憶風流(第6/6頁)

於是,終於也就連這些“消”字也都沒有了。

四周唯有黑暗,還有他們腳下鋪開的一道白亮星光路。

兩行文字出現在上方,宛若被一只枯瘦的手塗抹開。

其書為:

才夢笙簫燈色好。白雪青絲,風流早冰消。

當年壯志為誰了?西風殘照,黃土斷侯王。

這兩行字裏,唯有“消”是書文,也是句眼。

文字迤邐,意蘊哀婉無奈。凝視著它們,就仿佛看見了一幕幕畫卷:春光正好、熱鬧繁華的少年時代,早已成了白發老人的夢中回憶;任多少輝煌成就,現在也只一抔黃土。

雲乘月看得很入神。

縱然其他文字並非書文,可它們與“消”字相輔相成,形成了一副結構完整、意蘊無窮的墨寶。

觀賞這樣的作品,就如同參與一場不容錯過的盛宴。

——啪,啪啪啪。

有人鼓掌。

“不愧是雲道友,果真才華橫溢、天資絕頂、靈氣冠絕當代!”

……好罷,還是有人可以錯過的。

雲乘月回頭,見莊不度立在一旁,正不斷鼓掌,一臉感佩。

“雲道友前途不可限量啊!”

雲乘月皺起眉頭。

“莊道友何必還裝傻?”她淡淡道,“早在一開始,你不就看透了題眼?”

掌聲停了。

莊不度眉眼一動,面上卻還是那副熱熱鬧鬧、輕浮卻容易討喜的笑。

“此話怎講?”

雲乘月搖頭:“莊道友最開始唱的那幾句詞,我總算記起來了些。”

“什麽詞?”莊不度睜著眼睛試圖傳達自己的無辜,卻因為容貌艷麗太過,反而顯得銳利甚至敷衍,“我不記得了。”

雲乘月又回憶了一下,才清清嗓子,哼出開頭。

“俺曾見金陵玉殿鶯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

莊不度開頭唱的是“殘山夢最真”幾句。而這首詞曲,恰恰好對應的便是幻境的真意。雲乘月不信這是巧合。

“是這麽唱的吧?後面我才是真記不得了。”

雲乘月抱著玉清劍,唇邊含笑:“莊道友分明早就看出幻境題眼,卻生生將勝利拱手讓人。說‘承讓’就真讓我,原來莊道友竟是個真正的厚道老實人。”

她有時候說話是很能促狹到人的。

莊不度也被說得有點訕訕。可他不愧是京中混子,咳了兩聲,就叉腰理直氣壯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不過我確實是個厚道老實人,這一點姐姐作證,我……”

他笑意凍住。

這一次沒有幻境影響,他大約是真的失言了。

雲乘月不想去戳他傷疤,便誠懇道:“我便將莊道友的善意當成真善意了。之後若是有空,還請挑些能講的,告訴我當年母親……?!”

——轟!

與巨大聲響一同襲來的,還有整條星光之路的震顫。

宛若突然地震,雲乘月險些站立不穩。她反手一橫,玉清劍放出靈光,支撐住她的身體。

發生了什麽?

一抹白光從遠處奔襲而來。它惶惶急急、慌不擇路,一頭往雲乘月這邊紮來。

它速度快得驚人。等雲乘月能夠回頭一看究竟,那白光已然是在她身後躲藏得嚴嚴實實,看起來簡直恨不得鉆到她身體肺腑中,才算躲藏個嚴實。

——[嗯?這不是……?]

連薛無晦都略有吃驚。

雲乘月定睛一看,驚訝地發現,躲在她背後的,居然是一個“夢”字……就是第一個幻境的構造者,還含情脈脈戲弄雲乘月的那個“夢”字。

“你跑這兒做什麽?”雲乘月一頓,神情微妙,“等等,你在逃難……你在禍水東引不成?”

話音才落,就聽一道極為耳熟的聲音接著響起。

“孽障——往哪裏逃!”

一道暗色流光起。

手執黑玉長劍、身披玄色飛魚袍的青年,出現在不遠處。他半面覆著白玉描金面具,膚色比玉更白,眼神比冰更冷。

是薛暗。

他冷冷地盯著雲乘月……或說,盯著她背後的“夢”字。

“交出來。”

他伸出手,語氣毫無起伏,聲音幾乎與薛無晦一模一樣。

“雲乘月,把你背後的死靈——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