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尾聲(3)(第4/6頁)

原本是打算帶回來就扔給別人的。可小姑娘緊緊抓著她的手,小小的臉蛋上全是依戀和信賴。傅眉很新鮮,想著那就多帶幾天,結果就這麽一天天地帶了下來。最後,她也默認自己就是小姑娘的娘了。

那時候她和張廉還是道侶。那個男人整天沉迷研究律法,很遲了才發現她多了個女兒。他大吃一驚,不知道為什麽還有點惱怒,說想要孩子就自己生,養別人的小孩幹什麽。

傅眉當即大怒,一句話不說,直接和張廉打了一架。打完了她扭頭就走,決定即日起這個男人就不再是她道侶。反而張廉委屈巴巴地跑來反復賠罪,想要和好。傅眉懶得理他,自己帶著女兒一起練劍,門都懶得出了。

“她很有學劍的天賦。我給她削了樹枝,她那麽小一個人,舞起來居然像模像樣,還不怕摔跤,真是可愛。”

時至今日,說到當初那小小的姑娘,傅眉也是眉飛色舞,眼睛發亮。

雲乘月問:“那,後來呢?”

傅眉的笑容倏然消失。

她怔怔了一會兒,慢慢說:“後來,她就死了。”

起因是張廉帶孩子出去了。原來那兩年裏,他執著地認為是這孩子導致了他和傅眉決裂,一心想把孩子送走。而且,他是個熟讀律法的人,堅持認為應該把孩子送回給親人,讓她認祖歸宗,這很重要。他一直在找那孩子的親人。作為明光書院的夫子,他很容易就找到了。

他還說服了其他人,一起騙傅眉出門,好悄悄把孩子帶走。而等傅眉回來的時候,孩子已經不見了。她氣得不行,和張廉打了一架,馬不停蹄又沖了出去,去找孩子。

但是,她不知道去哪兒找。大家都不肯告訴她孩子送去了哪裏。那段時間,王夫子正在沉眠,也幫不了她。

傅眉只能靠自己,拼命地找,不停地找。

“我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什麽張廉覺得‘認祖歸宗’這件事那麽重要。他甚至覺得,這件事重要到是真理、是天公地道,所以他覺得我一定會懂。可我到現在都不懂。我只覺得他,還有他們所有人都蠢透了。”

好在,傅眉也是一名神通廣大的修士。雖然出於某種原因,她一直在書院深居簡出,可她也有自己的辦法。

那小姑娘在一個偏僻的小地方,家裏還算富裕。可她親生父母已經在那次車禍中死了(“馬車從直道上突然墜落”),她被送回去後,就交給了叔叔和嬸嬸。然而,其實那場車禍就是她的叔叔策劃,是她叔叔為了謀奪家產,才害了自己的兄嫂。

小姑娘落在他們手上,能有什麽好果子吃?三歲多做不了家務,就當個出氣筒,天天都哭得很可憐,少挨頓打都要謝天謝地,更別說去讀書、寫字、練劍了。

而這些,都是傅眉後來才聽說的。

因為當她趕過去的時候,那座小城發生了和這次羅城差不多的事。動靜沒這麽大,沒這麽滲人,沒這麽淒慘。可對大部分平凡人來說,常常就是這些微小的、隨處可見的天災人禍,悄無聲息地折磨人,甚至奪走了他們的命。

小姑娘一家是被作為“染了疫病”的處理的。屍體直接燒了個幹凈,成了一把灰,又成了一把泥。

“起初大家都說,那是意外。”

傅眉恍恍惚惚地回了書院。她已經不記得自己那時候具體是什麽感覺,是成日痛哭、成日後悔,還是只呆呆地坐在窗邊,望著和女兒一起練劍的小院子。這些她都不記得了。人在太過悲痛的時候,大腦會突然斷弦,像起了一層霧,把內心和周圍的世界隔開;她知道自己活著,但知道得不是那麽清楚。

果真是意外嗎?她不想相信,但那時候她還不知道什麽星祠、神鬼,也就無從查起。

但是,王夫子醒了。

那位鬼仙時不時會醒過來,看看他的書院,也看看這裏的老師和學生。他得知了傅眉的事,當即將張廉和其他相關的人叫過來,痛斥一頓,罵得一群人臉紅脖子粗。那是傅眉第一次看見那位笑呵呵的老人發火。她小時候得過他教導,印象並不是很深,但那次之後,她發自內心地尊敬他。

更何況,王夫子還告訴了她真相。他告訴她,她的女兒是被獻祭了,是被一個不知道是誰的大人物,拿去為了不知道什麽的原因,做了無數生祀中的一個。

她的女兒,她的小姑娘,才三歲多,才那麽一點點大。她修煉很有天賦,練劍尤其像樣,揮劍的樣子像頭小野獸,睡覺前依偎在她身邊,又成了一只軟綿綿的雛鳥。

那就是她的女兒。是她親手帶回來的,全心全意照顧的女兒。

為什麽張廉那些人,可以“自以為為了她好”而帶走她?

為什麽那不知道哪裏來的大人物,可以隨意犧牲她?好像她不是一個人,不是一個小姑娘,而只是一粒輕飄飄的塵埃。不是說“見其生不忍見其死”嗎?不是說君子連飛蛾都不忍心殺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