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斬死還生(第4/4頁)

“你阿娘最近經常坐在這裏,對嗎?”她問。

徐冰花下意識點頭:“雲姑娘怎麽知道?”

“這蟬在這裏。”雲乘月指著矮凳,指尖沒有碰到它,“你看,對不對?”

徐冰花的視線下意識看去。那石凳的邊缺了幾個地方,表面被磨得很平;一只做工精細、栩栩如生的銅蟬就放在那裏。就是最近母親不離手的護身符。

奇怪,她剛剛怎麽沒看見?

徐冰花盯著那只蟬。

真奇怪……

越看,她越覺得那只蟬很漂亮。是很漂亮吧?三十兩銀子呢!他們得賣多少鍋盔啊……那錢本來是攢著買房的。他們現在住的這個地方是租的,爹一直想買下來,這樣葉兒就能去附近的官學念書了。如果一直租房,就只能去私學,可他們哪裏拿得出私學的錢。

這蟬做得真細致,像是快活過來了。

她想起小時候在鄉下老家,他們住得挺寬敞,出門不遠有一條小河,夏秋的時候,河邊樹上好多蟬。她可會抓蟬了。

後來到了白玉京,就很少那樣空閑。而且白玉京的樹不能亂動,樹上的小動物更不能動。萬一是貴人的,弄壞了要被打死的。她就見過,有人在樹下撿了一只死掉的蟬,剛撿了,就有人跳出來說那是誰誰家裏主人養的,很珍惜、很名貴,說是那人弄死了那只蟬。

當場就把人打死了。都沒聽人辯駁。鄉裏讀過書的秀才,說律令不許無緣無故打死人,那是要受罰的。可是有人被罰嗎?沒有。小民死了就死了。她生活的這個世界,距離那所謂的“律法規定的世界”真的很遠。

那時她就明白了:他們這樣小民的命,還沒有一只蟬值錢。

白玉京的蟬,和鄉下的蟬,到底區別在哪裏呢?她不明白。

還是這只銅蟬好。冷冰冰的,很貴,但至少你知道它值三十兩。只要錢,不要命。

徐冰花心滿意足地嘆了一口氣。她愈發著了魔地看,不知不覺已經伸出手,去碰那只銅蟬。

她伸出手。細細的手腕,手指關節卻是粗的;有繭,有死皮,有凍瘡。做慣了活的普通人的手。

她眼裏只有那只蟬,沒看見從自己指尖飛出了縷縷液體。

那液體如有生命,蛇一般舞動,蟲一樣從徐冰花的指甲蓋裏鉆出來。它們向著那銅蟬而去,歡欣鼓舞,在半途糾纏、組合;在即將抵達銅蟬的時候,它們終於形成了一個完整的文字。

——障。

迷障的障,障眼法的障。

就是現在!

雲乘月早就等在一邊,刹那出手。她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有劍光;水一般的劍光,雨一般的劍光,由一縷而至千萬縷——瀑布般的劍光!

上清劍,殺伐之劍。

上清劍在無聲地歡呼。它很久沒被使用了,也就是說,它很久沒有被用於破壞了;最近主人總是喜歡琢磨那新劍,那只有個劍柄的新劍!上清劍很看不上它。

現在,總算輪到它上清劍了。雖然對象只是一枚書文,但它也能感覺到那書文中攜帶著的生命力,那流轉的、連貫的氣息,簡直和生物沒有兩樣。

既然是生物,就能被破壞。

上清劍輕盈地略過,像一首妙手偶得的詩篇。它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甚至在擊碎“障”字的時候,它也沒有讓這字發出一點點聲音。

因為好的殺戮,就該是悄無聲息的。

上清劍歸鞘,帶著滿足。

“障”字破碎,消失得無影無蹤。

原本被“障”字束縛的生命力脫困,爭先恐後地回到徐冰花身上。這姑娘猛地一顫,像是被從冰水裏撈起來,站在原地發起抖來。

她開口都是顫音:“我我我……我這是怎麽了?”

她完全不記得剛才的事了。

雲乘月也什麽都沒說。她腰間兩柄長劍靜靜懸掛,也一派歲月靜好。

她只是指著那把藤椅,微笑道:“啊,原來你阿娘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