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冤冤相報(第2/4頁)

祝淩手裏青瓷小瓶中的桃花釀是淺粉色的,像是最開始的春日,溫溫柔柔,而樂珩面前杯中的酒則是濃烈的深粉,像是春色走到盡頭最後的熱烈。

樂珩端起那杯酒,湊到唇邊喝了一口,於是那落在酒杯中的花瓣也挨著他蒼白的唇,映得那沒有血色的唇染了一絲緋紅。

這酒的顏色好,入口卻極苦,苦得如藥一般,只有咽下去後,才在那極致的苦後有了一絲回甘,帶著一點極淡桃花香的回甘。

“哪裏是什麽桃花釀……”樂珩將一杯都飲盡,“桃花藥還差不多。”

那酒液一入口他便有種熟悉的感覺,應是將他常用的藥材稍微改變了一些,然後加入了桃花。

“什麽桃花藥,這可是我研究了很久的桃花釀。”

祝淩每天重壓之下稍微得以喘息的空閑,都貢獻給了樂珩手中這杯藥,想要不破壞藥性,又讓顏色好看還帶桃花香,真的快愁禿了她的頭。但她沒有說有多麻煩,她只是輕輕地笑了笑,語氣裏帶著點調笑和篤然:“我這麽做,就是為了防止你這一手啊!”

樂珩從不喝酒,他的酒都是摻了蜂蜜的水,裝模作樣地糊弄人。說要喝什麽桃花釀,或許只是……在隱晦地說著想念啊。

樂珩將手中的酒杯輕輕地擱在桌上,杯底的桃花瓣上有一滴深粉的酒液,像是盛著一滴淚珠。

他看對面的人———熟悉的容顏,不熟悉的神色,不熟悉的眼神。

但這個與他相處不過幾月的人,確實是一個很好的人,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

“或許有些冒昧……”他說,“我還從來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他看到坐在他對面的人愣了愣,然後指尖沾著小幾上未幹的酒痕,寫出一個字來———

[淩]

樂珩眼中倒映出那個銀鉤鐵畫的字,他眨了眨眼睛,然後輕輕地笑起來:

“阿淩。”

不是阿凝,而是阿淩。

祝淩輕輕地“嗯”了一聲。

在陽光下、桃林中,樂珩慢慢地闔上眼睛,清晰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而朦朧,金□□各色交雜,像是融化了的繪卷,他好像聽到遙遠的過去,無憂無慮、不知愁的過去———

“你還太小,可不能飲酒,當心成了個小酒鬼。”

“阿兄可以,我為什麽不可以?”

“你以為你阿兄真的喝酒?他的酒都是摻著蜂蜜的水,裝模作樣唬弄人呢!”

“阿兄才不會唬弄人呢!他天下第一好!”

……

回憶起過去,樂珩在心中笑了一聲。

他哪裏是不會唬弄人,他啊……可擅長騙人了。

他也做不到什麽天下第一好,他從來都是———

睚眥必報。

楚國,天行殿。

吳大伴站在禦階上,面向著文武百官:“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楚國朝堂上的事早在剛剛就已經全部商討完畢,如今只是按著以往的慣例,再詢問一番罷了。隨著吳大伴這一聲喊,文臣武將們的身形都放松了些,不再像剛剛那樣緊繃著———今日的朝會馬上就要結束了。連坐在高位上的楚堯,眼中都泄漏出了隱約的放松。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可以退場的時候,文臣末端的行列裏,忽然走出來一個人,這人手執著玉圭,頭低垂著,肩膀耷拉,從儀態上便能看出瑟縮來。

在大殿中所有人的注視下,他一直向前走,能看到冷汗從他的額頭不斷沿著臉頰滑落,官帽的邊緣都被浸出了一圈深色。他走到禦階的最前端,不知是緊張還是懼怕,雙膝一軟,在地上跪出重重的聲音。

“咚———”

他的額頭也重重地磕在地面上,手中的玉圭砸在台階上,伴隨著玉碎的聲響,崩出一地碎片。

“臣、臣有、臣……”他的聲音是顫抖著的,幾乎是從喉嚨裏擠出來,人人都能看出他的狼狽和恐懼。

本來準備退場的文臣武將們見此,便都生了點好奇。也有人背後突生冷汗,在腦海中緊急思索著自己的親眷有沒有闖下什麽滔天禍事———畢竟能讓人恐懼成這樣還堅持要說的東西,其後的牽扯必然不小。

“這不是蘭台的張大人嗎?”

和這位大人站得近的官員皺著眉,極小聲地與旁邊的同僚竊竊私語———

“張大人雖是蘭台的官員,但生性謹慎至極,非篤定之事絕不上諫。”

意思是說他膽小怕事,故而極其周全,沒有一擊必中將人徹底按死的確切證據,絕不會出手。

“他雖極少直言上諫,但也不至於恐懼到如此情狀啊!”

意思是他拿著確切證據上奏的時候,即使緊張擔憂,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這般失態。

也有人想得更深———

“該不會……牽扯到了閔相?”

自從春分宴見春台失火,閔丞相好不容易找回來的獨子為保護楚帝而被刺客刺成重傷、認下的義女直接死於刺客之手後,閔丞相便請了極長一段時間的病假,說自己“年老力衰,憂心過甚,恐不能為國效力,故而自請辭去丞相之位”,一連上奏乞骸骨數次,陛下不允,隨後閔丞相便一直告病,再也未在朝堂上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