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闌風長雨(一)(第2/3頁)
聽見腳步聲,他也不驚訝:“娘娘來了。”
落薇問:“你在瞧什麽?”
葉亭宴回答:“瞧一些號稱能夠窺破人之一生的玄術。”
“周易?”
“非也。”
落薇仔細瞧了瞧他手中著作人不詳的書籍,訝異道:“這不是司天監中人所習的星相麽?”
又道:“你在佛寺當中瞧道家術法,也不怕神佛降罪。”
葉亭宴斯文道:“諸天神佛本是一家,臣有誠心,各路都曉得的,況且習是占蔔國術,才能為娘娘算上一卦,娘娘想聽麽?”
落薇笑道:“好啊。”
兩人順著山路向下走去。
暮春場一案之後,兩人約定三日在高陽台相會一次,不知為何,那日在床帳中擁吻過之後,葉亭宴竟再未對她做出什麽逾越舉動,每次最多不過是握著她的手,輕聲細語地說一些近日在朝中的謀劃計算。
落薇心中納罕,沒有開口問,卻也不曾虧待,有意無意地在宋瀾和朝中交好的臣子那裏點了好幾句。
台諫瞧不上皇帝近臣,宋瀾便擺了葉亭宴寫過的《傷知論》,將人擢到了瓊庭做皇帝侍讀。
如今他雖仍是五品,但為宋瀾謄抄密令,職權已與三品的瓊庭學士無異,兼之有些功夫,還能為他做些旁的機要事,一躍在朝中變得炙手可熱起來。
同擢的還有本就在瓊庭做侍講學士的常照,不過只是從正七品升到六品。
他為人有些孤僻,知交好友不多,在藏書閣也不常與人交談,不比葉亭宴八面玲瓏,這微小的升遷,相較而言便沒有那麽惹眼。
台諫已經因皇帝重用朱雀、越矩擢拔吵了許久,葉亭宴如今被人盯得緊,連出宮晚了都要被彈劾。
兩人有五日不曾尋到機會獨處,落薇去了一趟藏書閣,見他在進門的廊柱上提了一句“煙中列岫青無數”。
此處相見不得,還有岫青寺。
她左思右想,還是在辦那場荷花小宴前出了宮。
略一分神,落薇便發覺已經與他走到了禪房近前,她回頭與煙蘿對視了一眼,煙蘿會意,上來為他們掩了門。
葉亭宴問了她的生辰八字,在案前坐下,扯了一張本該用於抄經的宣紙,煞有其事地畫起命盤:“都說生辰是命之所系,怎麽娘娘毫不避諱,就這樣告知臣了,也不怕臣圖謀不軌?”
“我不信這些,”落薇在他對面支著手,戲謔道,“葉大人好本領,不持長風令,金天衛也肯聽你的調遣?”
“有了八字,便能得一個固定的命盤,紫薇天上一百零八顆星星,每一顆都有自己的位置,所謂的‘命’,所謂的‘運’,早在出生時便被定好了,娘娘不信,怎麽還肯聽?”葉亭宴專心地比劃著,隨口答道,“至於金天衛……娘娘謬贊,為了見娘娘一面,臣自然是要用些心思的。”
他說著便將手中的筆遞過來,一手翻著手中的書,另一手指了指他畫出的十二個方框中尚還空著的一個:“臣學藝不精,還需讀書,請娘娘相助添一筆罷。”
今日不比從前的匆忙相見,落薇也習慣了他的奇思妙想,於是接筆後照著他的言語,在那個空宮當中寫了一個“太陽”。
葉亭宴捧著書,將這一頁翻來覆去地看了:“娘娘的夫妻宮……有太陽落陷。”
“哦?”落薇心中還在盤算朝中的局勢,聞言也只是漫不經心地問道,“不知這是什麽說法?”
葉亭宴似乎有些錯愕,聲音都低了許多:“太陽與巨門同度,逢落陷,意為難言之隱衷。”
聽到這裏,落薇怔了一怔,猛地擡眼看向了他。
他說這樣的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是看出了什麽?
他如今是宋瀾的近臣,若被他瞧出半分她的心思,叫宋瀾提前知曉,恐怕她會死無葬身之地。
葉亭宴難得有些分神,沒有察覺到她迸發的敵意,只是繼續道:“巨門為暗曜,居寅宮,是黎明將至之暗晦,幸好幸好,若在申宮,便是日落黃昏之漆黑了。況且這太陽守宮化忌,或主……刑克夫君。”[1]
脊背冰涼一片,不知是因為恐慌還是悲痛。
此時落薇真不知該怕他看出了端倪,還是該誇他算得太準。
她抑制著唇齒的顫抖,勉力擠出一個笑來:“皇後刑克——大人這話不該對我說,該私下裏對陛下說去,陛下素信天相,不知會不會因此事厭棄了我?再說,若是真有刑克,那大人也要當心,別被克了去。”
葉亭宴緩緩放下手中的書卷,不知為何避開了她的目光:“陛下是上天之子,飛龍金身,怎會有懼怕?至於臣,哪裏配得上稱為娘娘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