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案件總會結束,傷痛不會(第6/6頁)

“你進來時候我正聽錄音。”“怎麽一個情況?”

“你一會兒吃完飯可以聽聽。他妹說他爸家暴。”

“嚯!你別說,還挺典型的。越是裝和睦的,家裏事兒越亂。那這麽說,這兒子有動機啊。”

我夾了塊排骨,肋排,給點點拿過去了。他愛吃這個。

“因為房子,房子絕對是北京的死穴,劉哥您看第三調解室就知道,天天都是為房子打架的,兄弟姐妹翻臉,兒子老子撕逼,比比皆是。他也有憤怒點,平時當爹的老打當媽的。兩句話說不對付,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李昱剛擦了擦嘴。

“蔫兒人出豹子。是吧?”“嗯。”

“你一會兒整理整理兒子的口供,回頭咱們擱一起都對對。”“成!”

兩份口供一對比,問題就出來了。兒子說的東西跟他媽說的很多不一樣。他們說話,每個細節我們都是有記載的,那合不上口的東西就出來了。比如他媽說他跟他父親有過矛盾:工作的矛盾、房子的矛盾。他卻說我跟我爸的關系好著呢,比跟我媽關系好。

欲蓋彌彰。

這就是對比出的結論。

不好說好,這十分可疑。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楊燕的男朋友,他毫不回避對楊教授的恨意,即便這人已經死了。哪怕表現出這恨意會讓我們懷疑上他,他也不回避。這就叫問心無愧吧。

轉天,我送了點點去上學,又接上他姥姥姥爺去了醫院,做檢查的時候,婷婷回了我的微信。她說她在外地。我說你回來吧,別的都先放一邊兒,老頭兒的事兒重要,你得回來,你做閨女的你不能不在。她就回了我倆字—好吧。

因為家裏有事,對楊教授兒子的跟進我就交給了李昱剛,夏新亮這就回來了,回來可以一起。注意掌握證據,不要打草驚蛇。目前,他就是我們的頭號嫌疑人了。這

個可能性看起來比較荒唐,似乎也有點兒倉促,趙大力講話:你們這是死馬當成活馬醫啊,可別弄冤案出來。

然而我卻不這麽認為。當我們排除了一切可能,有時,荒唐卻成為了最終的真相。老爺子當時就給留院了,病情危重。他不明白怎麽回事兒啊,說我就腿疼,就這也住院?我說您不是還咳嗽嘛,留院細致查查也是好的。其實他已經是晚期了,肺癌這個東西,早期特別容易忽視,一般發現的時候,都是中晚期了。而一旦到了晚期,治愈的希望微乎其微。

他的病情還是由醫生給老太太說明的,一是人家專業,二是我作為女婿,這話我不好說。老太太知道這事兒之後倒是平靜得很,就反復問我是不是要花很多錢。

我說您也別著急,我跟婷婷聯系上了,她這就回來。不說還好,一說老太太激動了—這個不孝女!我打死她!準是她給她爸氣的!我說您快別這麽說,這年紀大了,病找人。

老太太梗著脖子罵:你是不知道!她這要離婚,又玩兒失蹤,家也不回,孩子也不管,她爸給氣壞了,成天罵,不是她給氣的,是誰給氣的!好好一個人,身體硬朗著呢,怎麽能一下兒就這樣了!我說您別說這些了,當務之急是咱給老爺子看病,您說是不是?咱得奔好了看,您情緒激動,老爺子情緒也激動,對病情沒好處。

婷婷隔天就出現了,我已經許久沒見過她了,看著竟有種陌生的感覺。她比從前還好看,透出一股少女感,穿衣打扮也十分入流,全不似往日家庭婦女的形象。她來了就讓我走,說她家的事跟我沒關系,讓我少摻和。我說你這不是較勁嘛,暫且不說咱倆還沒離婚呢,就算是離了,我也是叫爸叫媽的人,我不可能不管。

她說你別貓哭耗子假慈悲了,我告訴你劉子承,房子我是賣了,賣房子也是告訴你,我鐵了心要跟你離,你或者跟我離,或者等我起訴你。我也有點兒上火,我說你還起訴我,你起訴我什麽,我跟外頭找人了?她跟我咆哮:你就盡不到做丈夫的義務!你成天破案成天在外頭飄著,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我沒法兒跟你過!

最終,我們的爭吵是老爺子的一巴掌畫下的句點。他從病房出來了,劈手給了婷婷一巴掌,怒吼:我活一天,你就甭想離!你這他媽是失心瘋了!吼完劇烈咳嗽了起來。

後來我把老爺子扶回去,也不好再待了,怕老爺子更上火,就從醫院走了。臨走老太太拉著我說了好多賠不是的話,我說您別說了,現在什麽都不重要,爸的病咱們踏踏實實治,其他都再說。我先回避回避,晚上我再來看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