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8頁)

王大花看到貨郎,回身抱下驢背上的鋼蛋,對他耳語了一番。貨郎單蹦著腿,剛一坐下,王大花就沖了過來:“你個天殺的冤家,扔下俺們娘倆不管,自己在外頭快活!”

王大花撲倒了貨郎,拳頭像雨點般地打來。鋼蛋也跑過來,看著貨郎,怯怯地沒有反應。王大花厲聲呵斥:“鋼蛋!”

鋼蛋怯生生朝貨郎叫了聲:“爹,你別欺負娘!”

貨郎有些發懵,慌忙辯解:“我不是你爹……”

“哎麥呀,你還是人嗎?兒子都不認了?大家夥說說,他還是人嗎?一天到晚不回家,不管俺們娘倆死活。”王大花撒起了潑來。邊哭邊捶打著貨郎,引得眾人對貨郎指指點點。

“大家夥看看,我這歲數,怎麽可能跟她……”貨郎辯解著。

“你不就是個小女婿嗎?現在嫌我老了,我白給你當了這麽些年老媽子啊!”王大花抹著眼淚,又捶打起貨郎。圍觀的人們跟著罵貨郎不是東西。

“大姐,你這是幹什麽?咱上一邊說行嗎?”貨郎知道這時候說什麽都沒用,他悄聲對王大花說著軟話。

王大花朝人群外看去,鋼蛋正費力地抱著一個筐往毛驢身邊挪步。王大花一推貨郎,罵道:“你不要俺們娘倆,往後就別進家門,願上哪瘋去我都不管!”

王大花抓起貨郎掉在地上的錢袋,抹著眼淚跑了。貨郎擡腳要追王大花,怎奈崴了的腳不敢落地,圍觀的人群也堵上了他的路。在眾人的呵斥和指責聲中,貨郎眼巴巴看著王大花和鋼蛋重新上了路。

拿回了失而復得的“戲匣子”,王大花的心情好了許多,連毛驢的腳步也輕盈了起來。鋼蛋坐在驢背上,吃著從貨郎那裏搶來的好吃的,王大花說:“給娘嘗嘗。”

鋼蛋遞過五香豆,王大花抓了幾粒,放進嘴裏嚼著,嘻嘻笑起來,說:“是怪好吃的……”

“娘,要不是貨郎,咱的戲匣子就叫小日本搶走了。”

“也是,他還算幹了點好事,要不然,你三姨夫就撈不著了。”

黃土彌漫的大路上,娘倆的身影顯得過於孤單。王大花不會想到,她帶著的這顆炸彈,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都險些要了她和兒子的命。

韓山東把夏家河、江桂芬帶到了大連,先安頓在東關街的一家小旅館裏,自己跑出去了解情況了。下午的時候,韓山東回來了,後面還跟著一個人,正是王大花路上遇到的那個小貨郎。貨郎剛要開口,被韓山東制止,看了眼江桂芬。

江桂芬知趣地拿起桌上的暖瓶打水去了。

“這是我們的交通員。”韓山東指了指小貨郎。

“東西拿到了吧?”夏家河急忙問道。

小貨郎嘆了口氣,搖搖頭說:“出了點意外,東西還在王大花手裏。”

“啊?”夏家河吃驚地叫了一聲。門口,一直在偷聽江桂芬也是一驚。

“咱們幾個大男人都能讓煮熟的鴨子飛了,她一個女人,還帶著孩子,身上又背著那麽個東西,你覺著她能過得了戒備森嚴的關卡嗎?”夏家河惱怒地說,“現在,她能活著就算燒高香啦!”

夏家河真是小看了王大花。此時,王大花娘倆已經到城子疃。

城子疃外的河上,跨著一座石橋。橋的北側是花園口警署管轄,南側則歸大連警署管。大連警署制服筆挺、裝備精良,個個精神十足;花園口警署的制服土氣,裝備寒酸,警察也蔫頭耷腦。橋北的人依次過關,花園口警署警察檢查的並不嚴格,象征性地看一眼通關護照,就放人了。王大花牽著毛驢走來,鋼蛋拉著王大花衣襟跟著。王大花心神不寧地看了眼驢背上的大筐。警察看了眼王大花手裏的通關護照,揚了揚下巴,王大花忙拉著毛驢和鋼蛋過去。上了橋,王大花先舒了口氣。到了橋南,檢查明顯嚴格了許多,王大花前邊排著五六個人。

警察檢查得很仔細,王大花有些怕了,本能地想後退,王大花拉著毛驢要回去,驢不聽話,卻想往前走,總算把毛驢摩挲順了,後面卻已經排滿了人,堵住了回路。

一個警察上來,喝住了搗亂的王大花,王大花無奈,只得硬著頭皮遞上了通關護照。警察拿過通關護照看起來,王大花緊張地摟著鋼蛋,額頭上的汗珠往下落。

警察看著驢背上的東西,喝道:“帶的啥玩意,拿下來。”

王大花緊緊貼在驢背一側,擋著筐子,警察逼過來,王大花突然哭了:“也沒啥東西,都是些破頭爛蒜,你看看就行了大兄弟,我家男人要是活著,我也不用投奔到別人家……”她自己一邊哭著,一邊偷偷擰了把鋼蛋的胳膊,鋼蛋痛得突然大哭起來。娘倆的一通號啕,引得眾人跟著唏噓起來,警察有些不耐煩,正要放行,身後卻響起呵斥聲,王大花回頭看去,過來的是兩個日本兵,警察立即唯唯諾諾,追著剛才已經放行的人,讓他們重新開包接受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