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6/8頁)

王大花在外面粗門大嗓地一陣亂罵,把正在店裏吃飯的邵先生給罵得沒有了品嘗的興致,他疑惑地問夥計:“怎麽?你們搶了人家的驢?”

夥計說:“邵先生,聽說你要來吃驢肉,我們知道你嘴刁,可是店裏沒有,就找人去收了一頭,哪知道……”

邵先生放下筷子,有些不悅地說:“你們這是陷我於不仁不義,壞我邵登年的名聲!”邵登年掏出一沓錢,甩在了桌子上,“趕緊賠人家驢錢去!”

“一頭驢也不能出雙份錢哪。”

邵登年火了:“你們這樣行事,那以後誰還敢來?再來幾次,我邵登年就成了大連街天字一號的大混蛋啦!”說完,起身從後門離開了飯店。

電台找不到,誰也脫不了幹系,此時,關東州廳警防課的代課長焦作愚正在組織開會,討論搜尋電台的事。青木正二部長剛從花園口回來,一回來就下了死命令,誰要查獲電台,就升誰的職。

散會時,焦作愚從會議室出來,孫世奇小心地陪在一側,說:“課長,你講得太好了。”

“講得好不如做得好。”焦作愚放慢腳步,“這次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大好的機會,如果我們警防課有人能破獲這部電台,課裏那個空缺的主任位置,就非他莫屬了。你呀,也要加把勁兒。”焦作愚擺擺手,說。

“請課長放心,我一定竭力而為,不讓課長失望。”

“糾正一下,是代課長,替代的代,不是課長。”焦作愚認真更正。

孫世奇為焦作愚抱不平:“北條少佐是掛著課長的名,可他回日本都大半年了,連個影子都見不到,整個廳裏誰不知道,警防課能有今天,還不是您在操勞。”

“還是謙虛點好,在日本人手下當差,咱們都得識點趣。幹著課長的活兒,我也是副課長,這點自知之明丟了,我就該滾蛋了。”焦作愚看看手表,“我出去一下,回頭你把會議記錄整理一份給我。”

焦作愚從警察部大院坐車出來的時候,王大花正在警察部門外和守衛的在糾纏,守衛的看她一個臟乎乎的農村婦女,還拉著個半大小子,說什麽也不讓她進來,王大花就大聲和守衛嚷嚷,守衛惱了,拔槍頂在王大花的腦門上。

焦作愚示意司機把車停下,他搖下車窗,探頭出來呵斥守衛:“大白天掏槍,就不怕走了火,驚了關州廳的長官?”

“報告焦課長,這個村婦要闖進去找孫世奇,說是他家親戚。”

焦作愚疑惑地看著王大花:“你是孫世奇什麽親戚?”

“我是孫世奇他大姨姐,剛從花園口來。”王大花知道能坐上“鱉蓋子車”的,一準是大官,她陪著小心,對焦作愚鞠了一躬。

焦作愚下車,打量著王大花身上帶著的包裹,再看看鋼蛋:“花園口這幾天沒出什麽事吧?”

鋼蛋突然哭起來:“我爹死了……”

“你們是來投親戚的吧?”焦作愚問。

鋼蛋插嘴說:“我娘給三姨夫帶了戲匣子!”

“戲匣子?”焦作愚看著王大花,又看看王大花身上的包袱,問,“在哪兒?”

王大花一聽這人對自己的“戲匣子”關心起來,便起了提防之心:“你這人,趕上查戶口了,真是的……”王大花說著,拉著鋼蛋要走。

“你這不是要找孫世奇嗎?這可是日本人的衙門,我不問清楚了,怎麽給你找?”焦作愚趕緊勸住大花。

“我們不找了。”王大花拉著鋼蛋,匆匆走開。

“一個鄉下老娘們,哪來的收音機?”焦作愚坐在車上,自言自語地說著,突然反應過來,他命令隨從董興跟著這對母女。

焦作愚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轉身回到辦公室,讓人把孫世奇的档案拿給自己。

王大花沒見上孫世奇,就坐上有軌電車咣當咣當去了王三花的家裏。頭一回坐電車的鋼蛋興奮不已,仰著脖子好奇地盯著掛在車頂上的“大辮子”問東問西,王大花有一句沒一句地胡亂應著,滿腦子都是面對即將到來的寄人籬下的酸楚。王大花更沒有察覺的是,這一路上,那個叫董興的男人都一直尾隨著她,隨時打算對她背在身上的包裹下手。

下了電車,在一處偏僻的胡同裏,董興終於下了手,只是讓董興沒有想到的是,他遇上了一個舍命不舍財的女人,死死拉著包袱不放人,大呼小叫著喊救命。僵持中,一個上了些年紀的巡捕跑來,董興只得罷手,匆匆跑開。巡警聽說王大花來自花園口,去的是孫世奇家,顯然有了興致,不光殷勤地把王大花母子送到了孫世奇家門口,還主動告訴王大花,他是主管這一片的巡警,自己姓李,往後就叫他李巡捕就行。王大花感激地道著謝,心裏卻想,這一準兒是個勢得眼的巡警,一聽說是孫世奇家的親戚,才會這麽看人下菜碟。看來,在關東州廳當官就是好,往後就沒人敢欺負他們娘倆了。只是,王大花心裏又有點隱隱的不安,畢竟在關東州廳裏幹活的人是給日本人做事,這麽算來,自己豈不也成了漢奸的家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