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香滿路(第2/2頁)

中途顏澄來看過他一回。顏澄那日被長寧踹了一腳,大傷沒有,最多屁股上淤青一塊,沒兩天就瞧不出來了。他只是面子上過不去,一見長寧像尊門神似的,守在謝燕鴻院子裏,便憤憤不平地問道:“專門看著你的?你爹哪裏找來的?”

長寧抱著手立在梨花樹下,背上背著他那柄長刀,也不說話也不看人,不知在出神想什麽,偶爾有落花從他眼前飄過,他輕輕一吹,那花瓣便飛走了。若沒有人和他說話,他能終日不吭聲,侯府裏的人早就見怪不怪。他換上了新衣服,錦袍綢衫他是不穿的,只一身窄袖藍布短打,路過的小丫頭總愛看他。

謝燕鴻與顏澄一塊兒坐在書房裏咬耳朵。

“說是故人之子,搞不清楚。”謝燕鴻懶洋洋地說道。

廚房用白瓷盤上得一盤時鮮水果,水靈靈的禦桃片成一片片,插上銀簽子,還有李子、杏子、沙果等,琳瑯滿目。顏澄簽了一片桃子吃了,翹著腳往外頭看了一眼,說道:“定是騙你的,好拿捏你而已。”

謝燕鴻心裏覺得顏澄說得有理,托著下巴,看著外頭大好春光,只嘆氣。

顏澄把銀簽子扔回瓷盤裏,摟著謝燕鴻的脖子,說道:“再忍兩天,聖人馬上要駕幸金明池了,你要列席的。等我想法子,幫你出氣。”

也不待謝燕鴻問,他又一陣風地走了。

隔日,顏澄又來了,安靖伯孫家的小四也一起來瞧他了。孫曄庭是家裏的唯一一個男丁,前頭三個都是姐姐,養得他性子溫和。同樣都是伯爵人家,孫家卻不及顏家,顏家是尚了公主的,顏澄的親娘是聖人的小妹妹,孫曄庭自然就不如顏澄張揚外向。

但他們三個是打小一塊兒長大的。

孫曄庭也安慰他:“聖人向來喜歡你,駕幸那日定要你陪席的。”

見謝燕鴻還是不甚開懷,似是若有所思,他又安慰道:“你哥哥最近差事辦得好,得了聖人不少誇獎,你父親一高興估計早就消氣了。”

聽到這裏,謝燕鴻倒擡頭看他一眼。

孫曄庭不似顏澄,被家裏安排了差事,聖人誇了誰他又怎麽知道的呢?孫曄庭自覺失言,補了一句:“聽別人說的。”

誰嘴裏能傳出天子之言呢?

謝燕鴻本還想問,但見孫曄庭撇開頭不願說的樣子,他也就不問了。

到了三月二十那日,聖駕浩浩蕩蕩地從宣德門出,沿著禦街,往城外金明池而去。禁軍高舉儀仗,重重護衛。王公臣僚各自騎馬駕車緊隨其後,城中百姓皆夾道觀看,錦繡滿目,禦香拂路,駿馬爭馳,香車轆轆。*

定遠侯謝家自然是宴席的座上賓,只是謝韜腿上有昔年征戰時留下的舊傷,春雨綿綿的日子裏,他總是不願意動彈。王氏身體不好,向來深居簡出的,長嫂章氏在家照料公婆,定遠侯家只有謝燕鴻與兄長謝月鷺伴駕。

謝燕鴻騎著披掛紅纓錦轡的駿馬,與顏澄並駕,孫曄庭落後一些,他們旁邊簇擁著不少的王公子弟、禁軍兒郎。禦街兩旁沿路都放著朱紅色的木杈子,隔開行人,然而車馬如龍,不能放韁奔馳,大家都只勒緊韁繩,緩緩前行。

離謝燕鴻不遠處,長寧仍舊騎馬跟著。

他顯然是騎慣了馬的,一身布衫短打,腰背直挺,放松了韁繩,任馬兒慢悠悠地走。他面上沒有表情,仿佛滿目繁華都無法動他心弦。謝燕鴻只不過匆匆一瞥,他依舊敏感地捕捉到了視線,四目相對時,他雙眸好似古井深潭,謝燕鴻的目光投進去,連個水花都沒有。

禦街兩旁,有人拋出鮮花。

季春時節,萬花爛漫,還帶著露珠的芍藥花往俊俏的兒郎身上扔。

謝燕鴻俊秀,顏澄張揚,被砸得不少花。孫曄庭也接得一朵粉白芍藥,局促得臉都紅了,顏澄朗聲大笑,調轉馬頭回去搶了孫曄庭手上的花,拋給別人,幾番拋傳,花瓣飄飛,暖香浮動。

花最後落到謝燕鴻手裏,他便又將花扔回孫曄庭懷裏,孫曄庭也不好意思把花簪在頭上,只別在馬頭。

他們幾人鬧得這一通,少不得又讓道路擁塞起來,謝月鷺是文官,並不騎馬,撩起車簾,遙遙盯了謝燕鴻一眼,謝燕鴻朝他擠擠眼,將一支嫩黃色的棣棠花別在衣襟上,老老實實驅馬並入隊伍裏。

作者有話說:

*參考《東京夢華錄》。這篇文關於京師風俗人情的描寫大多參考這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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