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可以治

頭疼這個毛病,長寧自很小的時候就有。

阿公說他小時候是沒有的,那是多小的時候呢,長寧全無記憶。反正,他所記得的日子裏,時不時就頭疼。阿公頗通醫術,他們與羌人比鄰而居,羌人也有好巫醫,只是一直都無法根治這個毛病。

好在,疼是疼,疼得也不厲害,阿公隔三差五給他施針,漸漸地,這個毛病就犯得少了。

只是不知為何,從入京師開始,這頭疼得越來越厲害,疼的頻率也越來越密。自從與謝燕鴻二人從京城逃出,這頭疼似乎就沒有停止過,只不過有時厲害些,有時輕微些。

他之前一直不曾憂心,他一直想的是,等回到關外,阿公總有辦法的。

但現在情況不同,他不是獨身一人,身邊還有個謝燕鴻,得安安穩穩撐到那個時候,不能出岔子。

面對謝燕鴻緊張擔憂的目光,他說道:“無事。”謝燕鴻半信半疑,望著他重新握住韁繩,翻身上馬,動作利落,似乎真的沒有事了。小烏輕快地跑起來,帶著謝燕鴻緊緊地貼著長寧的馬跑,謝燕鴻的目光仿佛釘在了長寧身上,好像生怕長寧在他面前從馬上栽下來似的——這也不是沒發生過。

長寧被他盯得緊,突然轉頭說道:“可以治。”

謝燕鴻忙問:“怎麽治?”

“你教過我的。”

“什麽?”謝燕鴻茫然道。

“這樣。”

在小跑的馬上,長寧傾身去在謝燕鴻的嘴角邊親了一下。親得並不深入,蜻蜓點水一般,嘴唇擦過嘴角又擦過臉頰。

謝燕鴻愣了。

“快走吧。”長寧面無表情道,“駕!”

“你!等等我!”謝燕鴻喊道。

兩人一路疾馳,不敢慢了,怕真的被狄人攆上,也不敢快了,怕狄人失去目標,擴大搜索,發現烏蘭一家的行蹤。按照烏蘭他們所說,狄人中姓斛律的這一支,這幾年在關外清除異己,對內統一各部,對外清除異己,若遇上了,勢單力薄,毫無反抗之力,就是個死。

於是,謝燕鴻二人且行且停,時不時登高遠望,四處警戒。

不過兩日,便察覺到有一支數十人的輕騎綴在他們後面,他們二人勝在輕便靈活,幹糧也充足,放風箏似的,帶著這數十人的隊伍,在關口附近,繞了一個大圈。

三日後的清晨,他們到達參合關口。

這裏曾是西拒胡虜的要塞,比居庸、紫荊更為險要,只是隨著兩朝更叠,中原內鬥不止,狄人劫掠,這裏也就漸漸荒廢了。兩山間的河谷積雪已經化盡,青嫩的草經歷一冬的蟄伏,冒出頭來。

關口的城垣年久失修,斷斷續續,晨光自城垣的邊緣漏出,刺得謝燕鴻擡手擋住眼睛。長寧下馬,將長刀放下,輕盈地一躍,攀住凸出的石磚,憑借臂力與腰力,爬上了荒廢的垛樓。

他登高遠望,這幾日一直緊追不舍的隊伍不見了。

聽到這個情況,謝燕鴻也有點摸不著頭腦,問道:“難不成......他們見追不到就作罷了?”

只是,這話他說出來自己也不信。紫荊關一役,謝燕鴻與狄人正式接觸,知道他們狡詐善戰,此番東侵,背後所謀甚大,發現一點蹊蹺,隨即追了一路,最後豈會這樣草草了事?

長寧也是滿心不安,他望了一眼清晨晴朗曠亮的天空,一望無際,除了朝霞之外,什麽也沒有。

他說道:“速速出關。”

不用他說,謝燕鴻也知道此時走為上計。此時的情形與心境都與在紫荊關時大為不同,且不說此次狄人不是小打小鬧,謝燕鴻此時也沒有了東歸的想法。他所珍惜的人和事,都已經被埋在了過去,此時,他心中所系的,也只有長寧一個。

無論如何,長寧都是要與他外公團聚的,謝燕鴻自然也就以此為目標。

他們一路策馬奔馳,不敢有絲毫耽擱。很快地,他們便見到了滾滾黃河。黃河在中原地區處處肆虐,今冬大雪,開春雪化,中原地區恐多有洪澇。但河套平原這一段的黃河,卻馴順乖巧,波濤平緩,哺育了這片塞外江南。

若謝燕鴻此時有閑情,當會為這早春勝景而慨嘆不已。

陰山頂上是終年不化的積雪,浮雲攔在山腰。放眼望去,草原上已經沒有多少積雪了,到處都是潺潺流水,到處都是深深淺淺的綠,候鳥北歸,掠過澄空,也不知其中有沒有玉爪。長寧對地形極為熟悉,一路帶著謝燕鴻沿黃河往西南方向走,黃河在此處分出大大小小數條河道,寬闊者需大船,淺窄者僅如小溪,躍馬即過。

長寧領著謝燕鴻一路到了一個渡口邊,渡口看著不算老舊,卻無人,僅僅系著一艘小船。

“這是古渡,這片河道淺窄平緩,若要往河套南邊去,多從此處渡河,往時,這裏是烏蘭的父親擺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