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祭祀金人(第2/2頁)

謝燕鴻心中一痛,重重地將剛翻開的書又合上了,他的心一直往下沉,仿佛身體裏有一個無底的大洞,不知道心最後會落在何處。他想要爆發,也該要爆發,但最後他只是再次深吸一口氣,看向恒珈,說道:“你的漢話很有長進。”

恒珈被他的漠然徹底激怒了,猛地站起來,將椅子帶翻了。

謝燕鴻望著他,平靜地說道:“你在氣什麽?聽說祭祀的金人今日送入城了。朔州有一尊,運往大同的應該也有一尊吧。我又聽說,祭祀金人越大,越能體現祭祀的隆重。該不會是朔州的這一尊,比不上大同的......”

現在駐守在大同的是恒珈的異母兄弟,斛律真。

大同是大梁的西北重鎮,朔州只是個小城。與此同時,狄人東進,接下來的目標就是居庸關,大同也是最適合謀劃東進的駐紮地。這就等於,斛律真在前頭建功立業,恒珈在後頭做些不痛不癢的事情。

如今又有這金人的事,狄人重祭祀,怪道恒珈要氣得跳腳。

謝燕鴻說道:“左為尊,你只是個右大都尉,斛律真是什麽官職,左大都尉嗎?”

“住嘴!”恒珈氣得臉都紅了,恨恨道,“要不是你救過我的命......”

緊接著,恒珈嘰裏咕嚕說了一大串胡語,又快又急,謝燕鴻聽不懂,只見恒珈眼睛裏像會噴火似的,念念叨叨地拂袖而去。謝燕鴻往後癱坐在太師椅上,長舒一口氣,伸手捏了捏鼻梁,反思自己是不是過於沖動了,他不應該激怒斛律恒珈的。

一連幾日,恒珈都沒有出現在謝燕鴻面前,大約是忙著準備祭祀。

因著祭祀所需牲畜、器皿頗多,朔州城裏陸陸續續來了許多狄商。商人們跟在軍隊後面挺進,嗅準一切商機,要將狄軍新打下的朔州、大同完全納入自己的商業版圖。通判府裏也熱鬧,一下子來了好些胡姬,帶著一箱一箱的樂器,說是要設宴款待商人。

胡姬中也有不同面貌的,並不完全是狄女,估計是狄人搶掠而來的各部族女子,各個美艷動人,春蘭秋菊,各擅勝場。

謝燕鴻一眼便認出了其中有羌女,因為她戴著和烏蘭一模一樣的頭巾,上面有彎月形狀的白色貝殼,美不勝收。她的面容同樣美麗,也像烏蘭一樣,猶如半夜在月光下綻放的曇花,只是這花是被風刀霜劍摧殘過的——美雖美,卻淒艷。

入夜,正廳響起了飲宴的聲音,觥籌交錯,還有箜篌、胡笳的樂聲,箜篌柔美清澈,胡笳渾厚深沉,是胡人的思鄉之音。謝燕鴻憑窗細聽,只覺得滑稽可笑——狄人侵占別人的家園,在別族妻離子散的殘垣斷壁之上大奏思鄉之音,而他自己,明明就在自己的國土上,卻猶如身處異鄉,思鄉之情綿綿不絕。

忽然,他在一片樂聲中聽到了隱約的低泣,定睛看去,白天見過的那名羌女正坐在庭院中的一棵樹下,垂首啜泣,身子一顫一顫的,令人見之不忍。

“你怎麽了?”謝燕鴻用烏蘭教給他的蹩腳的羌人胡語問道。

那名羌女嚇了一跳,擡首四顧才看到他。她臉上還有淚痕,說出來的是一口流利的漢話:“你是誰?怎麽會說我們的話?你是漢人。”

謝燕鴻訕訕一笑,說道:“你認識烏蘭嗎?我和他們一家生活過一段時間......”

一聽到“烏蘭”,眼淚就從她眼睛裏面湧出來,大滴大滴的眼淚順著潔白的面龐往下流,匯聚在下巴上,又滴落在泥土裏。

“我們是好朋友,”她說,“自從她和家人離開草原後,我們再沒有見過,她還好嗎?”

謝燕鴻正要說話,她有些驚恐地回首看向宴會中的廳堂,好似驚弓的小鳥。她匆匆說道:“我得回去了,我叫‘丹木’,是羌語中‘雲朵’的意思......”

話音未落,她便轉頭跑回去了,她腳上也縛有鈴鐺,和烏蘭腳上的一樣,跑動時聲音清脆,此刻卻好像鐐銬。

順著她遠去的背影,謝燕鴻也看向燈火通明的廳堂,裏頭仿佛宴至正酣,大家紛紛起身敬酒。胡姬翩躚舞動的影子被燭燈投到墻上,旖旎動人。

隔得不近,謝燕鴻之能依稀看見客人們的輪廓,其中一人十分高大挺拔,與其余大腹便便的胡商不同,鶴立雞群。

謝燕鴻心中猛地一跳,他半個身子都探出窗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長寧!

作者有話說:

打工好忙!存稿快沒了!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