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生死有命(第2/3頁)

“我......我留了書信.......給你......”

謝燕鴻說道:“好,你告訴我在哪兒,我去找。”

孫曄庭囁嚅著嘴唇,不知道在說什麽,神色痛苦,謝燕鴻湊近了拼命去聽,依稀從他破碎的話語中拼出了三個字——“對不住”。再多的,他已經說不出來了。

謝燕鴻想說原諒他,但話到嘴邊,終究還是過不了自己那關。

這段時間以來,加諸在他身上的苦難實在太多了,他想原諒,也不知該從如何原諒起,他也不願意做這種蒙騙自己、蒙騙他人的事。他心中百轉千回,幾次張嘴又合上,口幹舌燥,最後只是沉沉說了一句:“我聽到了。”

孫曄庭仿佛聽懂了他的回答,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謝燕鴻生怕他就這樣氣絕身亡,大驚失色,連忙喊來醫官,醫官仔細看過,說道:“這位大人還有一口氣在,但傷勢太重,如若能熬過,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這樣的話都是醫者的客套話,謝燕鴻一下就聽明白了,生死有命。

當陸少微從白鶴堤趕回來的時候,渾身濕漉漉的都是泥水,都還沒來得及休息,便被謝燕鴻拉到孫曄庭旁邊,陸少微見他著急,也查看了一下,她向來直言,把了把脈,看了看傷,便道:“不成。”

謝燕鴻長嘆一句,心頭酸澀難言。

他看向濕漉漉的陸少微,說道:“你換身衣服休息一下吧,狄人不甘,後面定還有一場惡戰。”

陸少微從善如流,去換了一套幹凈的衣裳,踱著步便到傷員養傷的地方去。

顏澄顯眼得很,一眾傷員中只有他一個人帶著面具,手墊在後腦勺,躺在厚厚的幹草堆上,翹著腳出神,不知在想什麽。

陸少微裝模作樣地踱到醫官身旁,問了問傷員的情況。醫官不識得她,見她氣定神閑,端著架子,說起醫理來頭頭是道,便以為她是哪位官員,有問必答,不知不覺間,便被她反客為主,反而跟在她身後。

兩人一路走到顏澄旁邊,陸少微便似剛發現他似的,驚道:“你在這兒!傷得不重吧,我瞧瞧。”

顏澄正出神,聽見她的聲音,想要坐起來,但傷口又疼,整張臉在面具底下皺在一起。他突然想到自己正打著赤膊呢,雖則傷員們為了包紮大多都衣衫不整,但他卻渾身不自在,四處找自己的衣服,想要蓋上。

陸少微不知道他在忙什麽,倒是真心想看看他的傷,便蹲下來,伸手摸他肩膀。

顏澄嚇得大叫一聲,陸少微也被他嚇到了,忙問:“怎麽?很疼?”

“沒、沒有......”顏澄連忙道。

陸少微虎著臉,怒道:“那你動什麽!菜蟲似的!別動,讓我看看。”

顏澄只好直挺挺的躺著,他的傷大多在手臂胸背上,多卻不重。陸少微一一查看,顏澄臉紅得發紫,本來是被面具蓋住無人發現的,無奈他一路紅到脖子胸膛,害得陸少微還以為他發熱了。

顏澄有一處最重的刀傷在腹部,陸少微皺著眉,輕輕掀開包紮的紗布去看,顏澄一個激靈,猛地捏住她的手,甕聲甕氣地說道:“不、不用看了......”

陸少微不解:“我都還沒看,怎麽就不用看了?”

顏澄梗住脖子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陸少微更是不解,與他四目相對,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好像在較勁似的,急得後面的醫官一腦門的汗,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幹什麽。

陸少微看著他,看他通紅的脖子胸膛,突然福至心靈,多年來缺的那根筋突然長出來,猛地抽回手,幹笑兩聲,訕訕道:“那你好好養傷。”

顏澄垂目,說道:“知道了。”

魏州一役,折損近萬人,傷者更是無數。但正如滾滾而去的河水一樣,戰機不會因為任何死傷者停留。孫曄庭重傷昏迷,這魏州城裏,最說得上話的就是王諳了。

時隔大半載,再與王諳對坐,謝燕鴻只覺得恍如隔世。

當初謝燕鴻好似喪家之犬,從京城匆匆逃走,將外祖父王諳當作救命的最後一根稻草,卻轉頭就被王諳賣了,長寧都差點喪命。如今再見,謝燕鴻自然是沒有什麽好臉色的。王諳卻臉皮堪比城墻厚,好似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他仔細打量謝燕鴻,又當起了慈愛的外祖父,嘆了一句:“你長大了許多。”

謝燕鴻嘲道:“托你的福。”

王諳望向立在謝燕鴻後面的長寧,長寧正大馬金刀地岔著腿坐在門檻上,拿著不知道哪來的一塊幹凈麻布,在仔細地擦那把長刀,時不時擡頭看一眼,看得王諳後背發涼。王諳的隨從都被隔在外頭,進不來。

王諳又看向秀氣白凈的陸少微,問道:“這位是?”

陸少微已經換回她那身行頭,仙風道骨的寬袍,腰系三清鈴,發束白玉冠,這千瘡百孔、屍山血海的魏州城更襯托得她飄飄然不似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