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空城計

大軍開拔那日,他們天不亮就出發,趁著夜色,悄悄走的。

魏州一役結束後,秦寒州就昏過去了,這幾日,謝燕鴻什麽也不讓他管,他又養得精神奕奕了。孫曄庭一去,這裏最有資格和能力帶兵的,當仁不讓就是他了。秦寒州為主將,顏澄領先鋒軍。

長寧不肯領兵,只當自己是個隨軍小卒。但誰也不敢小瞧了他,他的一把長刀有多厲害,大家都看在眼裏,一夫當關萬夫莫敵,雖無軍職,無形中卻有不少人唯他馬首是瞻。

謝燕鴻騎著馬,一路將大軍送出去近十裏遠。長寧綴在大軍的最後頭,與他並騎。

前幾日,謝燕鴻像小孩兒似的,在長寧面前哭得稀裏嘩啦,任憑兩人再怎樣親昵,他也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每每想到長寧的剖白之語,他臉上就更燒了。只是此時並非兩情繾綣之時,他也就只能將種種情緒壓下去。

秦寒州治軍甚嚴,數萬大軍,行進起來居然無聲無息,只有甲胄兵器時不時刮擦,弄出一點讓人牙酸的聲音。於是乎,兩人並騎,也不能多說些什麽。

謝燕鴻送了又送,他是單騎出來的,恐他回程不安全,長寧便勒停了馬,對他說:“回去吧。”

心中縱有千百句話,此時也說不出來了。

“好,”謝燕鴻說道,“一切小心。”

說罷,謝燕鴻便調轉馬頭,策馬奔出幾步後又停住了,勒馬回望,卻見長寧仍舊在原地,他身後是堅定前行的千軍萬馬,他卻無心前行,只定定立著。兩人隔著清晨的薄霧遙遙相望,良久,各自轉身,策馬而去。

大軍行進到第三日,眼尖的兵卒便發現了狄人的哨鷹。在湛藍的天中,鷹飛得極高,好似一粒黑點,憑借長寧的膂力,也不可能將它射下來。眾人齊齊擡頭望了一會兒,便低下了頭,重新默默行軍,都憋著一口氣,行進的速度越發快了。

秦寒州好永遠也燃不盡的熊熊旺火,猛一揮鞭,策馬跑在最前頭,說道:“發現了就好,就怕蠻子沒發現咱們!兒郎們!走——”

大軍在原野上奮力前行,從高處俯瞰,就像一團殺氣騰騰的黑雲,籠罩大地。

果如謝燕鴻所料,不出三日,斥候便報來,狄軍點兵列陣,似有進攻之意,整軍前行沒一會兒,又停了,不知道在踟躕些什麽。

謝燕鴻心知,這是狄人發現了大軍的蹤跡。

斛律恒珈生性狡猾多疑,他本就認定了魏州坐困愁城,嚴陣以待,誰知道竟還能分出大軍來,他心中定有許多計較。若是果斷決然的將領,此刻要麽即刻進攻魏州,要麽掉頭去截住大軍,如若這樣,謝燕鴻縱是諸葛再世,也無力回天。

可是他在朔州當俘虜的那段日子裏,已經將斛律恒珈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了,既貪又疑,生怕他們調虎離山,肯定會前來魏州一探究竟。

果不其然,短暫踟躕之後,狄軍又開始朝魏州逼近了。

這回,狄人不似上回來勢洶洶,反而充滿猶豫。先鋒軍在前,中軍押後,大軍猶如利劍矢頭,試探著往魏州挺進。

此時,城內軍民開始有些怕了。之前謝、陸兩人費盡心思,做出百般布置,又講天象,又寫悼詞,努力將士氣往上拱。數日過去了,後勁有些不足了。城內兵力空虛是實打實的,上一戰的陰霾還籠罩在眾人心中,此時還需要再一劑猛藥,否則怕城內先亂起來。

在魏州城頭已經能遠遠瞧見能瞧見天際有塵煙飛起,紛紛揚揚一大片,那是狄人行軍的蹤跡,城內兵力抵不上狄軍萬一,連了解全盤計劃的王諳都不由得膽寒起來。

謝燕鴻卻還能持得住,以小博大,他也不是第一回 了。

城內守軍皆列列陣於城樓之下,等待著王諳的吩咐,但卻遲遲沒有頒下軍令,告知他們應該如何應對,眾人面面相覷。

登上城頭的不是王諳,而是謝燕鴻。

他甚至未著鎧甲,只穿一身靛青窄袖袍子,發絲高高束起,不似要出戰,倒像個翩翩公子,玉面修眉,英氣勃發。

有人認得他,是當日隨援軍一塊兒來的,估計是哪個將領,但究竟他是誰,沒人說得出來。比起帶著面具的、揮著大刀的,謝燕鴻實在是太不起眼了,但就因如此,大家就更好奇了,大軍在前,城中無兵,要如何退敵。

經歷這麽些事兒,謝燕鴻眼角眉梢再不似從前一般氤氳著富貴浮華之氣,反而冷了起來,帶著些刀兵之氣,他說:“兒郎們,兵臨城下,我有退敵之計。”

眾人豎起耳朵,願聞其詳。

“我一人單騎出城,便可退敵。”謝燕鴻朗聲道。

此話一出,底下“嗡”一聲便討論開了,都不信他,驚愕者有,害怕者有,更有人憤怒大喊,生怕謝燕鴻將他們一城人的性命當作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