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狡猾的夏人(第2/3頁)

摩川沉默了幾秒,不解道:“……羊不都長這樣嗎?”

這句話就好比我在國外時那些老外總說“亞洲人都長得一樣”,讓人不自覺就很想與他據理力爭一番:“怎麽會一樣?你仔細看看,這大眼睛,這長睫毛,這粉嫩的嘴巴和鼻子!他跟你長得多像啊,你怎麽能說他長得跟其它的羊一樣呢?”

摩川這次沉默得更久了:“所以,因為它長得跟我像,你就給抱上來了?”

“跟那家奶奶說過的。”我將懷裏的小羊遞向摩川,“你抱抱看,它特別乖。”

摩川盯著那只羊看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接過,抱在懷裏,我讓他別動,保持這個姿勢,然後掏出手機連拍數十張照片。

拍完照,摩川抱著羊,與我一同朝大殿走去。

“今天怎麽突然就開會了?”我問。

“本來每三個月就是要開一次會的。”摩川摸著懷裏的羊道,“每次都是差不多的流程——我提議,他們否決,最後把我數落一通。”

一想到這樣的非難他已經經歷過許多次,我牙根都咬緊了:“那些老頭說話也太難聽了。”

“他們中最年輕的也要七十了,我應該……是可以把他們全都熬死的。”摩川看著倒是很樂觀,“慢慢來吧,有些事也不適合一蹴而就。”

回到大殿,摩川將小羊放到一塊蒲團上睡覺,隨後便開始了對我的“審問”。

“你什麽時候學了層祿語?”

他做著抄經前的準備工作,翻開經書,展開宣紙。我見狀忙上前幫忙,替他研磨墨汁。

“就是……大四那會兒學的。”

他執起筆,等著我的墨:“學到什麽程度?”

我打量他的神色,不像生氣,便道:“願你遠離蓋纏,得無礙解脫;願你永除惡業,得無漏福德。”

他大概沒想到我連這麽復雜的句式都能聽懂,瞬間有些怔愣。

手裏還姿勢標準地捏著筆,他側頭看著我,一副“你小子可藏得真深啊”的表情。

我被他看得內心忐忑不已,往回找補道:“其實也沒有很好,就聽得懂,說就沒這麽好了。”

他眼睫顫了顫,垂下眼,陷入沉思。我雖然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但以我對他的了解,他這會兒應該是在想他到底當著我面說了多少不該說的話。

他長久地沒再說話,我磨好墨後,他斜著筆尖舔了舔墨,懸筆於紙,很快落下第一個字,這才啟唇輕聲吐出一句層祿話:「狡猾的夏人。」

我掏了掏褲子口袋,掏出一小個紙包,殷勤地遞到他面前:“我這不也是,沒找到能坦白的時機嗎?別生氣了,看我給你買了什麽?”

拆開紙包,裏頭是一只小小的銀色耳釘,做成了牡丹花層層綻放的造型,十分精巧別致。

在摩川耳垂上比了比,我滿意道:“我在飾品鋪看到它的時候就知道你戴著會好看。”

摩川看了眼,放下筆,將右耳耳垂上的耳釘取下,換上了我給他買的銀色牡丹耳釘。

這耳釘和小拇指的指甲蓋差不多大,這樣的大小,一般是很難對細節進行把控的,層祿族的老工匠卻連每瓣花瓣都雕琢得栩栩如生,可見其功力。

“好看?”摩川戴好了,放下手問。

他容色本就妍麗,艷的配艷的,就是雙倍的加成,哪有不好看的道理。

“好看。”視線掃過門外,見沒有人,我飛快往他臉上啄了一口。

“大殿上不可胡來。”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嘴上說著教訓的話,臉上卻絲毫沒有生氣的跡象。

我“哦”了聲,一個耳朵進,另一個耳朵出。

他一邊抄經,我就一邊給他磨墨,不時地聊上兩句。

“層祿男子也有蓄發的習俗,我看小樓裏前幾任言官都是長發,你怎麽是短發?”

十一歲見到他時,他好像就是短發了,今天要不是那幾個老頭點出來,我還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現在一想,確實,為什麽就他是短發?

摩川沒什麽藏著掖著的想法,很爽快就為我解答了:“我小時候是長發,後來去夏人的學校上學,他們覺得我長發很奇怪,說話也聽不懂,就開始排擠我,孤立我。一氣之下,我就把自己的頭發剪了。”

剪了後,放假回來老言官見了,氣得臉色鐵青,將他鞭打一頓,關進了小黑屋。那一次,足足關了三天三夜。

老言官的打罵,他從小受著,但從來不會認錯。只要他認為沒有錯的,就會一直奉行,哪怕別人告訴他是不對的,他也絕不會聽。

言官必須與俗世親人斷絕關系,他偏不;層祿男子都要蓄發,他就剪短;頻伽合該聖潔無欲,他愛上了男人。

樁樁件件,都是於禮制不合,於祖訓相悖。

我以前竟然還覺得他是封建糟粕,現在看來,他明明是匹難以馴服的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