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3/3頁)
那小太監臉色慘白,直呼是今日才換的差袍。
戚延厭惡地扔了那卷奏疏。
長長竹簡就在許嬤身前攤開,墨色字跡書寫著州郡民生,那是一方父母官為天災中患難百姓祈求帝王遣政安頓。
殿中鴉默雀靜。
親衛在戚延不耐眼神下,一左一右鉗住許嬤兩臂,不顧她反抗架到了殿外去。
許嬤只得隔著門跪地高呼,無非是些連太後都不放在眼裏,等太後回宮勢必會有軒然大波這一類的話。
但許嬤也知這些威脅無用,想到打感情牌。
“您也曾真真切切護過娘娘,那年她入宮時才五歲。您為護她,做的那些舉國皆知,皇上可還記得?”
“皇後娘娘貴體柔弱,實在經不起時下寒氣。”
“當年您對那小姑娘一見歡喜,求您念在那兒時的情分開恩。”
“皇後娘娘品性柔潔,溫婉端慧。宴上閨秀們都予她第一美人,不是空穴來風,您一直不願見她,若是您見著一定會——”
那一聲“喜歡”未及脫口,已有太監笑呵呵出來,手捧著一條玄色長巾。
許嬤還未開口,那長巾已覆在她唇上,使勁一勒,封住她悉數言語。
許嬤不死心,仍跪在殿門外。
寒風吹在她身上是刮骨的冷,她知道溫夏更受不住這寒氣,即便此刻已經出了太陽。
她也是瞧著溫夏長大的,小皇後乖柔聽話、心思靈巧,對他們這些下人都很寬仁。皇後體弱,每每風寒,他們這些下人都恨不得替她受過,只想將她捧在心尖上護著。
許嬤硬撐著跪了兩個時辰。
殿內一直未有赦令。
她只得撐起疼痛雙膝,蹣跚趕回觀宇樓。
……
溫夏已經分不出冷是什麽滋味了。
她只覺得眼睛疼。
如同被烈火焚燒的灼痛。
迎著風雪艷陽,雙眼竟是冰冷與灼燙的雙重沖擊。
也越發辨不出入目景物,只見一片白茫占據她全部視野。
杏眼迎風,不自覺流下熱淚。
見到許嬤爬上樓的身影,溫夏鼻尖凍得通紅。
“阿嬤。”
她音色軟糯酸楚,所有委屈在母儀天下的身份下,都只能化作眼淚流轉在清澈雙目中。
“阿嬤,我……我撐不住了。”
這一聲出口,所有強撐的信念都在此刻瓦解崩塌,她竟轟然跌倒在地。
…
這一路,溫夏是被健壯的宮女背回寢宮的。
寒冷令她渾身發抖,即便整個人泡在浴桶中也感受不到一絲熱度。
尤其是雙眼灼痛難睜,只能緊閉著,不受控制地流下生理淚液。
女醫終於趕來,已顧不得其他,就在浴桶外為她診脈,請她睜開雙眼。
“我,我睜不開。”母儀天下的規矩禁錮著她,那些少女的無助與恐慌都只能化作軟糯的、壓抑的顫聲,帶著強撐的端莊與難抑的委屈。
“我雙眼好疼,徐太醫,我好像看不見——”
溫夏終於忍著疼睜開杏眼,入目卻是一片灰白的世界,什麽都看不見了。
女醫說,她患了雪盲症。
輕則七日恢復,重則半月或一月慢慢痊愈。
若是養不好,就難說……
浴桶中熱氣氤氳,可溫夏整顆心臟都是冰冷的。
她甚至覺得連耳朵都喪失了聽覺,許嬤與白蔻香砂那些安慰,她一句都聽不到了。
為什麽他還是不放過她。
這些年,她謹小慎微,對戚延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他憑什麽永遠這麽欺負她……
溫夏已分不清白晝與黑夜,雙目敷上藥,卻仍是疼痛難忍。
她蜷在柔軟床榻,懷中明明抱著注滿熱水的湯媼,卻絲毫感受不到暖意。
不知過去多久,她才終於睡去。
她竟夢到了戚延。
十二歲的戚延,她五歲入宮時,第一次見到的戚延。
他也曾為她摘過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