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3/4頁)

戚延知道了,必定會以“皇後怎麽能飲酒”為由刁難她。

她不想讓娘親與哥哥們再替她擔心。

“撤下去吧,我不吃。”

白蔻猶豫一陣:“那奴婢去換成幾道小菜?”

溫夏搖搖頭。

“那娘娘想吃什麽,奴婢們這就去弄來。”

“吃不下,夜深了,你們都去歇著吧。”

白蔻與香砂未有動靜。

是了,她現在雙目瞎著,她們自是不敢輕易離去。

滿目漆黑,心間只有苦澀。

溫夏摸索著想靠自己走向窗邊,跌跌撞撞,還是被宮人左右攙住。

冬日的子夜,窗口的風冷得凍骨頭。

她打了個寒顫,竟想起了那夢裏的事。

她被戚延從花樓帶回來後什麽都不知道,只顧著難過,後來到七歲才聽到太後與許嬤提起。

那時戚延護她心切,也極是憤怒。救走她時就親手抹了屋中丫鬟的脖子,又下令禁軍就地正法,對花樓的人一個都不能放過。

整座樓中,罪有應得的老鴇與無辜受難的女子們全都命喪戚延令下,人與樓都在大火中化為灰燼。

戚延卻並沒有解恨。

他調查宋府,用名正言順的罪名抄了宋府,滿門按律斬首與發配。將宋艷姝關進青樓,永世為妓。

哪怕宋艷姝苦苦哀求,說當時並不是想將她送去那麽汙穢的地方,只是找了個人牙子將她隨意發賣。

溫夏那時聽到,也是在這樣的夜裏。

那年她七歲,記憶中更多的是戚延的冷漠,嫌惡。

五歲的記憶已經漸遠,沒有被保護的感動,只是在殿門外的寒風中打著冷顫。

攏緊肩上狐裘,溫夏轉身伸出手,香砂極快地來攙扶她。

在香砂那句“娘娘小心腳下”剛脫口時,溫夏便已被腳下什麽東西絆倒。什麽都看不見,只能徒手去找支撐,卻一時撲了空。

臉頰瞬間撞在桌角,疼得她眼淚上湧,雙眼更灼痛起來。

“我……”溫夏憋了滿肚子的難過與委屈。

香砂不住朝她賠罪,白蔻自外端著點心進來,忙來扶她。

溫夏攙扶著桌沿站起身,忽然抄起桌上的茶壺高高舉起,只想狠狠砸了滿屋的東西。

等等。

“我拿的是哪盞?”

“是您及笄那日,大公子從邊關命人快馬加鞭送來的青玉壺。”

大哥哥送她的禮物。

摔不得。

溫夏放下玉壺,轉身摸索到一個花瓶,高高舉起:“這是哪只?”

“是夫人知您去歲很愛蓮花,請匠人師傅特意為您燒的。”

溫夏委屈地松開手,任花瓶被香砂拿走。

她抄到一尊觀音像。

不可不可。

不能對菩薩不敬。

轉手摸到一個狸貓啃魚的擺件。

不行,狸貓太可愛了。

松開手,滿腔委屈與難過更甚了。

她終於摸到一摞厚厚竹簡:“《聖人訓》?”

香砂與白蔻說是。

溫夏狠狠扔到地上,直到聽到竹簡散開的嘩啦聲才泄了氣般任白蔻與香砂拉起她手,仔細為她檢查可有劃傷。

滿地的竹片,都是戚延罰她抄寫的那些破東西。

“扶我坐到鏡前。”

被攙扶到妝案前,溫夏小心碰著臉,左頰被磕得生疼。

“我臉上磕青了麽,是不是不好看了?”她的嗓音落寞難過。

“我雙眼會好起來嗎?如果我以後都看不見了……”

嗚嗚,她不敢想。

“我最喜愛我這雙眼睛了,我現在必是模樣醜陋的吧……”

白蔻與香砂連忙安慰,可溫夏還是很難過,黯然地瞧著銅鏡的方向,哪怕什麽都看不見。

“這世間怎麽就沒有能隨時隨刻留存下人臉的銅鏡呢,替我保存我時刻的樣子與回憶。”

也是她思想太離譜了,這世間哪裏會有能隨時隨意留下人像的銅鏡呢。

“去傳個畫師來,我要記下我此刻難過的樣子。”

“娘娘,這不妥吧……”

“你傳女畫師便是。”

白蔻與香砂支支吾吾,是想說這不吉利。

哪有人像她這樣高興了想要入畫,不高興了也想畫下難過模樣的。連皇上與太後都只在每逢大典上才留下畫像。

“娘娘,您是皇後,是母儀天下的表率。今夜摔了竹簡便罷,就當破例了,若是再傳畫師深夜來宮中,皇上知道了必會說您是在記仇……”白蔻仍在勸。

溫夏聽著她碎叨叨的,終是嘆了口氣。

“是呢,我是皇後,我應當不生氣,不難過。”她起身,任她們攙扶著走向床榻:“嗯,我不難過,忍忍就過去了,我的眼睛一定會好起來的……”

溫夏這樣說服著自己。

也不是什麽難事,被戚延欺負得多了,她每次都是這樣糊弄自己的。

何況今日她還砸了東西泄憤。若是許嬤在此,即便再疼愛她,應該也不會允許她壞了皇後的端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