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太後鳳目中憤怒, 決絕,痛苦。
她深深望著戚延:“夏夏醒不過來, 你就不要再當我的兒子。”
戚延沒有反駁,望著他叛逆了十九年的母親,第一次覺得她此刻落寞得可憐。
他多想告訴溫夏他不會再欺負她,也不會再同太後反著來。
只要她醒過來。
戚延依舊徹夜守著溫夏,但這一次多了太後與他一起。
連夜奔波回京,太後完全顧不上自己,一直不停撫摸溫夏臉頰, 不停流淚,到天亮時因為胃疾發作暈厥,才被戚延下令送回長樂宮。
殿外, 胡順放輕腳步進來,手中呈著一封信, 目中噙著淚。
“皇上,這是雲公公留下的。”胡順說, 雲桂今日早晨突發舊疾,死在雲宅了。
戚延卻明白哪有什麽舊疾。
雲桂侍奉先皇一生,最後卻沒有為先皇保守秘密,說出昨夜那些話時便已經沒打算再活。
戚延望著信上召喚先皇死士的內容與手中的符令,燒毀信件,面目冷峻, 只淡聲著人安頓好雲展。
他往龍床上深深望去一眼:“照顧好皇後, 她醒來立刻通報。”
京都城郊的山腳下, 樹木林立, 飛鳥清脆啼鳴。
枝葉繁茂的大樹正好遮擋今日驕陽烈焰,戚延一身玄色龍袍, 端坐在樹下一張太師椅上,緊抿薄唇逗著膝上一只草叢裏剛捕來的蟈蟈,周身一片帝王森冷威壓。
他左右立著四名禁衛。
隨著一聲怪異的哨響,林間疾風勁起,從四面現身出密密麻麻的黑衣死士,足有千人之多。
這是先皇留下的死士。
是為了防止太後與溫立璋重圓,也為了防止他不尊先皇,被皇後美貌魅惑,尊溫立璋攝政,而留下來針對他們的千人死士。
他的父皇從出生到駕崩都被世人尊崇著一聲賢主。
如今卻留下這樣三道聖旨。
沒有要他死,也不曾要他母後死。
但字裏行間卻都透著比誅還可怕的東西。
黑衣死士進前,為首男子眉骨留著青斑,鋒利輪廓加著這獨特胎記,倒是讓人過目難忘。他環顧一眼四下,朝戚延單膝跪地。
“不知皇上喚我等現身是因何?”
雖然眾人也明白他們明明是針對戚延的,見著他都非常意外,但先皇的死士只憑符令任人調遣,即便意外他們也不能違抗。
戚延逗弄著膝上蟈蟈,布滿血絲的眼深不可測,他一言未發,周身迸散著強大的殺氣。
為首統領已知不妙,回身喊撤時已經晚了。
四面八方襲上利箭,嗖嗖刺破長空。
無數戚延的死士憑空而降,截住去路。
血濺草地,刀光劍影。
有人見今日已無退路,破釜沉舟執劍朝戚延沖來,沒有近身便被禦前禁衛刺殺。
血濺到戚延龍袍上,染紅了金絲龍紋。他仍好整以暇地端坐。
方才那首領喝道:“皇上要我等的命,不如要我等拿命效忠您!”
戚延俊美面龐一片淡漠。
可以為了活命背叛先主的人,誰能保證不會再背叛他。
玄衫上濺到不少血,戚延接過禁衛遞來的手帕,卻是慢斯條理擦拭著膝上濺到血的蟈蟈青色的鼓腹,翅上的血點。
他動作很輕,松開手指放了蟈蟈,任它跳進草叢頃刻不見,才嫌惡地擦拭衣襟上的血,轉身離開了這處猩紅的天地。
剛回皇宮,戚延本打算先去沐浴,還沒進乾章宮便見胡順遠遠跑來。
“皇上!”
胡順一團死灰的臉,囁嚅顫抖的嘴唇,噗通朝他跪下的雙膝,讓戚延一瞬間明白原因。
他整個挺拔的身軀赫然栽下,是被陳瀾及時扶住。
心臟裏攀延出密密麻麻的恐懼,喉嚨似被人扼住,窒息的錯覺讓他喘不過氣。戚延緊眯雙眸,忍著這團恐懼,猩紅的眼死死眺望著殿門,不敢上前。
胡順哭著:“皇後娘娘薨了……”
戚延聽不見他的哭聲,只有這句薨了,只有快刺破耳膜的耳鳴聲。
他聽到殿中傳來太後的慟哭,聽到許嬤驚慌的尖叫,是他的母後暈厥了。
戚延扣著陳瀾攙扶的手,指甲死死陷進去,猩紅的眼緊望那殿門。
短短幾丈,卻如千裏。
是他還未彌補的十三年,是他一輩子的愧。
他終於發了瘋地沖上前,被絆倒,站起來再奔跑。
他沖到龍床前,望著杏眼緊閉,櫻唇淺抿的人,顫抖地張著唇卻說不出話。
他把手指落到她脖頸動脈間,習武之人,下意識會探這裏。
可他摸不到她脈息,它們再也不會跳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