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戚延終於起身, 沉重腳步停在雲桂身前,情緒由錯愕到一股壓抑的憤怒。
他不信雲桂敢說假話, 可他堅信了這麽多年的事,現在卻有人告訴他一切都是假的?
“你最好想清楚你在說什麽,明德二十五年,母後被冊封為父皇的太子妃,是堂堂正正的冊封。”
“皇上,老奴還有展兒,就算是義子也當做親生兒子看待, 老奴不敢用兩條性命來撒謊。”
雲桂雙唇囁嚅,仍用這樣安靜的,娓娓道來的語氣說著。
“明德二十五年, 太後的確是堂堂正正被冊封為太子妃。可明德二十一年,她只是南明侯嫡女, 恭德王也是衛將軍府的嫡次子。”
“當年的朔城還是燕國的國土,還沒有被我大盛攻下成為自己的版圖。您就算沒有經歷過朔關之戰, 也應該聽過那一年我軍慘敗,恭德王的父親痛失三子,整個溫府唯剩下他一人。”
戚延緊眯眼眸,聽著雲桂娓娓道來。
雲桂說,他們的故事比話本還要精彩,還要沉痛。
他的母後與溫立璋竟有過婚約, 他的外祖父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把女兒嫁給皇子。
外祖父與溫立璋的父親關系親厚, 太後與溫立璋更是兩情相悅, 定了終生。
在要過明路定下這樁婚事時, 溫立璋隨同父親與南明侯都被派去戰場。太後素來不是閨閣裏的嬌弱千金,也隨軍去了戰場做後勤的部署。
朔關之戰, 盛國兵敗慘重。
忠心耿耿的溫家與南明侯被車騎將軍鄒青陷害通敵叛國。
溫家三子命喪戰場,溫立璋的父親也在回京受審途中被鄒青滅口。
南明侯被關押獄中,當年的武聖皇帝本要賜死,是傾慕太後的先皇動用東宮之力,保下了南明侯一命。
當年還沒有人知道鄒青是武聖皇帝的胞弟允王的人,沒有人知曉允王欲肅清武聖皇帝的左膀右臂,謀奪帝位。
天下人皆以為鄒青是有功之臣,他得到武聖皇帝的冊封,官至一品。
為了肅清後患,鄒青四處搜尋太後與溫立璋的下落。
“當年,先皇也動用東宮之力四處尋找太後與恭德王。可朔城地勢險惡,又是燕國的地界,許多懸崖斷谷都不通橋梁,許多村子裏也都沒有進出的路。他們失聯了整整三年。”
這三年裏,他們不知道各自的家族背負著叛國的罪名。
他們與軍中的最後一面還是彼此父親都立了功,還剛過完軍中的慶功宴。
他們掉落斷谷中,峭壁千尺,谷中村子沒有來路,也沒有去路。他們用剩下的半條命養傷,成婚,以天地為媒,村中人為證,締結兩姓佳姻。
溫立璋從沒有懈怠,召集村民在山中辟路,期盼有朝一日二人能重回盛國。
“太後娘娘與恭德王有過一女。”
雲桂說,明德二十四年,太後懷著身孕,谷中缺衣少食,太後身體很差。溫立璋終於加快進程,開出一條出谷的路,帶著太後回到城中。
他們卻在城中被鄒青的人追殺。
雲桂囁嚅著唇,說著旁人只是聽來覺得驚心動魄的他人的故事。
“那時是冬天,冰天雪地的,太後在雪地裏早產,產下的是一名死嬰。他們哪能想到燕國人沒有害他們,害他們的反倒是自己人。”
“當年為了保護太後,溫立璋去引敵人,再也沒有回來。”
戚延緊握著手掌,他不是一個麻木的聽客,他的眼裏依舊錯愕,依舊震撼。他以為的佞臣,他以為的粗莽武夫竟會是這樣頂天立地的男人。
而他眼裏不貞不忠的母後,原來根本就沒有他以為的不堪。為什麽這些年她不告訴他真相?
“太後找了恭德王幾個月,以為恭德王已經死了,而她帶著一身的仇恨回到京都,要為兩家洗清冤屈。”
“可她獨自一人,根本不是鄒青的對手,她求到了當年還是太子的先皇門下。”
雲桂囁嚅雙唇,遲疑片刻:“先皇與恭德王、太後,都是自小一塊兒長大的,年輕時的太後有家室有樣貌,有貴女們沒有的智慧與膽識。先皇也傾慕太後,他要太後做他的太子妃。”
“太後本不願再嫁,她思慮了有半個月,再次登門時,她才答應了先皇。”
戚延緊握袖中手掌,久不開口的嗓音有些嘶啞:“朕的父皇……是以此要挾了母後?”
“哪有什麽要挾呢,皇上。”雲桂噙淚的雙眼望著戚延道:“先皇的賢名從東宮到他駕崩,沒有人會說他不對,太後什麽倚仗都沒有,只有先皇這一條路可以走。”
所以即便他的父皇不是脅迫,也並非再是君子所為。
父皇多麽清楚母後只能倚靠東宮這條路,他斷定了母後會嫁。